胤禛与温凉交谈的时候,弘晖便醒了。

清浅的话语飘进来的时候,弘晖还是茫然的表情,不知究竟为何。然而那对话还是被他听清楚了,不管弘晖究竟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昨夜阿玛已经责罚过弘晖,今日弘晖前来,实则是为此事致歉。”

胤禛并没有点破此事,是为了给弘晖留面子。督促弘晖前来,是为了那若有若无的歉意。当然,胤禛并没有直接点明此事,因而这些都是弘晖的猜测。然八九不离十,也差不多了。

窃听之事,非君子所为。胤禛不希望弘晖被教养成孤傲清高的人士气,可也不愿弘晖性格有缺。

温凉颔首,此事便作罢。

弘晖在温凉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等到说到无话可说,室内陷入了寂静的时候,他便主动告辞了。温凉目送着少年身影的远去,他身边的內侍童还在絮絮叨叨着些什么,涌动着富有活力的色彩。

那是胤禛以后的未来。

温凉心中似有所感,若这是胤禛爱子的方式,那么世界上不同的父母所带来的情感,果真存在着完全不同的模式。温凉近乎理智地分析着,若是弘晖能存活下来,或许能够代替温凉遍寻不到的钮钴禄氏生下的孩子。

既然这个世界不应存在着钮钴禄氏这个人,那因而存在的四子弘历,不论日后这个名头是谁,他的未来已经与温凉曾知道的截然不同。

温凉既然选择了弘晖,便不需要另一个弘历了。

院门在温凉眼前轻巧地关上,同时也阖上了院外几缕斑驳的光线。那跳跃的阳光在树木枝条跃动着,顺着屋顶慢慢往下爬,最终在日暮之前爬到房另一侧,高兴地在房的地面上滚动,带来阳光灿烂的气息。暖黄色铺洒在桌面一角,为笔洗染上昏黄的色彩。

一支毛笔在阳光的背影中不停地颤动着,从右至左,从上而下,几乎不停歇地动作着。直到最后一抹阳光在不舍中渐渐消散,那笔直的阴影宛若轰然倒塌,突然平躺在了白纸上。

温凉终于停下了动作。

绿意在门外敲门,隔着木门的声音显得有点失真,她轻声请示着,“格格,该进膳了。”

无事的时候,温凉的日子便是这般简单。看,写东西,吃饭,睡觉。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需要温凉费神的事情。

这同样代表着温凉的专注。事少而精,一贯是温凉习惯的。

“格格,这两道菜是刚刚大厨房那边送过来的。”绿意在菜肴都安放好后,特特指出了放在温凉最前面的两道菜,“说是贝勒爷特地嘱咐给格格加菜的,因而奴婢便放上来了。”

温凉只是点头,绿意便放心地退下去。

等到绿意带着人重新回来收拾东西时,温凉早已去隔间沐浴。绿意无意间看了眼那被宫人拿起来的菜盘子,却发现那两盘子菜都是干净的。温凉竟是都吃光了,而那小碗里面的饭还剩着一半。

这是温凉遇到喜欢的菜肴时会有的习惯,吃干净喜欢的,而白饭会稍微剩下。只是这剩下的饭一般也不会被浪费,最后总会按照温凉的要求被利用起来。

只是这也太巧了,那边连着两道都是格格喜欢的?

温凉哗啦啦洗澡的时候,并不知道隔着一个房间,绿意的脑洞差点都合不上了。他从木桶里出来的时候,飒飒凉意让温凉微蹙眉,夜晚的温度的确比白日要降低许多,他迅速换完衣服后,温凉回到屋内,暖和的温度让他放松下来。

日夜飞逝,等到温凉回过神的时候,已是这年年末。

此刻温凉手上正在看着的东西正是店铺的账本,每年到这个时候,温凉的房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账本。他也不需要他人,只需要每个最终的结论,然后核算完后便简单地记录下正确与否,若只是小小纰漏,责罚并不严重。可如是有意隐瞒,温凉下手绝不留情。

每次等到温凉把账单核算完毕的时候,总是到了十二月时候。窗外大雪纷飞,温凉坐在屋内,膝盖上放着个小小的手炉温暖,更别说温凉这屋内本来就通了地热。颇有悠闲雅致之感,只可惜这画中人物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柔和,便是那神情棱角都万分切合了此时窗外的景色,着实令人触及发寒。

温凉起身的时候,正好是朱宝小跑进来的时候,“格格,贝勒爷来了。”

胤禛来的速度不快,像是给足了朱宝告知的时间的,等到他带着风雪入屋的时候,温凉桌面上已然摆放好了棋盘。

这是上次胤禛临走时随口所说的事情,说是听闻温凉棋艺高超,想着与温凉手谈一局。胤禛说起此事时,神情含着淡淡笑意。温凉知道他是想起那次温凉睡醒迷糊的模样,说来,自从温凉来到这里,他竟是真的从来都不曾和人下过棋。

既不曾和人下过棋,温凉与其他幕僚的关系又不好,言说他擅长棋艺的消息,又是怎么散播出去的?温凉一边想着三人成虎的留言典故,一边站在桌案边看着胤禛,非常认真地等待着胤禛入座下棋。

胤禛原本快忘了此事,来

此寻温凉,是因为他有事想与温凉相商。方从府外得知消息回来,懒得回到外房后又重新折腾一趟,这才直接到温凉这里来。

只是看着温凉认真看着棋盘的模样,胤禛失笑。

温凉向来认真,说一不二。上次的事情既然是胤禛主动提及,温凉自然应答,那这一次的棋盘出现在桌面上,便不是无意而为。胤禛索性掀开下摆在温凉对面坐下,招手示意温凉也坐下,“先生还记得此事,再好不过。”

胤禛亲自前来定不是为了下棋,温凉故作不知,与胤禛认认真真地博弈起来。他很久不接触棋盘,对围棋的认知只来源于脑中的记忆,和胤禛的对弈在最开始的时候便落了下风。

随着温凉的熟练,两人渐渐旗鼓相当。黑白蛟龙在棋盘上厮杀,宛若擂鼓震天响,将士在沙场上冲杀着,随着主将的命令逐渐包围彼此,厮杀声不绝,正是旗鼓相当之势!

最终温凉以半子落败。

温凉把手里捂得温热的棋子随意地放回棋盘上,“爷棋艺高超,某甘拜下风。”

胤禛挑眉看着温凉,道,“先生真不是掩藏实力?”越到后面,胤禛便越发察觉到温凉的力量,仿佛潜龙在渊,只待时候苏醒。可惜那过程太过漫长,终究是等待不及了。

温凉摇头,慢悠悠地开始捡棋子,“爷亲自前来,肯定不是为了这盘棋,爷有何赐教?”

“正月里,皇阿玛即将出行,届时我将随行。”

“我想让先生随我同行。”

温凉微愣,随即沉默。

他并没有想过出府,毕竟他身份爱好不同,对胤禛来说并不是件好事。他性子也不好动,自然愿意在府内长久的待着。

“江南籍如山,古籍大多潜藏在世家,若是先生不愿与我同行,此后怕是不得见了。”胤禛声含清浅笑意,淡淡的感觉如流水拂过,轻柔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