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喜欢温凉的性格,不论男女。他心知,想必那位爷,也是因此对其赞赏有加。不是谁站在胤禛面前都能一直如一,从无虚言,也从不曾后悔怀疑过。

“你该好好为自己考虑了。”戴铎舍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认真地看着温凉,循循善诱道,“我不知道为何你一直不肯把你的实绩显露出来,如今万岁爷和贝勒爷都是如此看重你,温凉,只要你想要,那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温凉淡漠地看着戴铎,“那皆不是某想要的。”

戴铎摇头叹息,看着温凉,又忍下了涌到喉咙的劝阻,他仍记得当初温凉的话,他所做的都是他所想要的选择。至于其他人的威迫,如果不是温凉出于自愿的话,根本无人能够强迫得了他,不被荣华富贵所诱惑的人太少。

实际上戴铎说错了一点,用荣华富贵来诱惑温凉的确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利用其它方法来诱惑温凉却是一招既得,例如……扩建楼,广集丛之类,胤禛已经实践过这点。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戴铎及时在争论的边界上转移到其它地方去,回归到了戴铎原本想要说的正事上面来。

“温兄,先前你说过,皇上的决意不曾变更过,贝勒爷该激流勇进。如今依着皇上的态势,或许这岁数……”戴铎伸手比了比数字,“如果贝勒爷太早显露锋芒,怕是到日后会惹来祸端。”

温凉点头,对戴铎的说法表示赞同,“的确如此,贝勒爷如今已是颇得万岁爷看重,如果继续这般下去,确实会越来越惹人注目。”

“然而此事,不是这般说道的。”温凉沾水在桌面上写下太子二字,指尖在这上头敲了敲,“太子爷乃是皇上的第一个保下来的嫡子,除非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皇上不可能选择放弃他。”温凉意有所指地说道。

戴铎微眯起眼睛,知道温凉指的是废太子一事。皇上对太子胤礽的确失望,可远远还不到需要废太子的时候,这个过程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才可以动摇。这几乎是必经的过程,因而从最开始戴铎献上的策略便是温水煮青蛙,掩藏锋芒低调行事。

“戴铎,你忘记了一件事情。”温凉直接称呼了戴铎的全名,“若是爷万般都不突出,你如何保证,最终万岁爷便一定会选择爷?”

如温凉所知道的历史中,世人对胤禛继位的说法有着千百种说法,最喧嚣至上的流言便是认为他谋权篡位,夺去了亲弟的位置,又挥剑指向兄弟。除开十三外,其他阿哥或是被囚禁,或是被夺权关押,一概不曾有过任何的好下场。在胤禛登基前几年,汹涌流动的激流不曾停歇,那是从康熙末年遗留下来夺嫡的洪流。

温凉欲辅佐胤禛,自是要他堂堂正正登基,而不是留待日后,引来世人议论纷纷!

戴铎皱眉,欲说些什么,被温凉的手势压下,“按照你的法子来,爷若是能登基,只是上天垂怜,凭借运气的事情,某从来不做。”温凉不相信所谓的运气。常言岁月不居,天道酬勤,有多少人拜倒在这句话下,又有多少人坚信人定胜天而不懈?

一切都需要代价,一切都需要付出,总归不是那无尽的忍让便能得来结果。

戴铎舔了舔干裂的唇,啃着那层薄皮说道,“温兄,爷在万岁爷的眼中并无优势,不管是当下还是日后,如果按着你的法子来,贝勒爷会面临的困难可不止一点两点。”

温凉淡声道,“戴兄,以你来看,这么些皇子中,谁会是爷最棘手的对手呢?”

戴铎立刻道,“直郡王!”太子的颓势已是明显,不论是哪位成年皇子,都不可能让太子把裂缝修补完全。如果太子当真是有着天下霸主气势,又或者是千古一帝,自然是能稳坐钓鱼台。可胤礽不是。

温凉摇头,又蘸水写下一个字。

八。

戴铎大惊,看着这桌面上的字眼有着深深的疑惑,抬头看着温凉,“温兄,如今八贝勒虽是礼贤下士,可这左右逢源的做派,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更别说八贝勒身后根本没有得用的势力,只有八福晋娘家在,比起胤褆来说差远了。

温凉微挑眉峰,慢吞吞地说道,“万岁爷此时,也不曾考虑过爷,为何八贝勒便不成?”此人若不是最后志得意满,棋差一招,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可不一定呢。

戴铎和温凉两人一直从正午辩驳到了晚上,直到戴铎腹中打鼓这才结束,戴铎勉强被温凉的说法说服,而且他也心知温凉的意思。

因着扬州通力救驾的事情,此时康熙对胤禛异常温和,且因为温凉的关系,这又是更上一层楼。当时四子的紧张警惕,康熙回想起来只会成为一桩桩一件件好事。虽是意外事故,可有着这件事情在,胤禛至少能得到康熙数年看重。

这也是人奇怪的地方,不曾关注过的时候,便是做出再大的事情都不着痕迹。可当发现的时候,便是再微小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关注的要点。

此刻胤禛于康熙,正是处在这个时候。当然温凉也是。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索额图一案彻底了结,太子党一派的势力一蹶不

振,期间直郡王的表现最是瞩目,便是在朝堂上的昂首阔论也是不少。康熙帝倒仍是时时关注太子的情况,勉力有加。更是在某日的小朝会上当着朝廷重臣的面褒扬太子,称赞其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如此种种都是最上层的事情了,寻常百姓的日子依旧普通,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八月里某个清晨,温凉带着人出府,巡视检查着禛贝勒府名下店铺的情况。在外头兜了半天后,温凉回府前,让马车在距离禛贝勒府一条街的街道上停下。

温凉从马车下来,跟在前后的侍从尾随着温凉动作,一行人很快便在街角一家卖字画的小摊前面停下。摊主是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中年生,眼见着有客人过来,视线自然而然也是落在几人身上。

温凉摆手,那身后跟着的几人便退开了些,并没有站着边上。街上吵闹,这个距离刚好听不见说话的动静了。温凉挑拣着摊面上的字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某此前的放纵,让你一直以为,某不会对你动手?”

温凉选中了一副临摹的字画,淡漠的视线落在生身上,“监视某,便该伪装到位些。”

这生的摊位在五月份便出现,不管是行为举止亦或是每日出摊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异样。温凉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露出的破绽。

武仁不该写字,温凉是看过武仁的字。当初温凉寻中人租下六面胡同的房屋,签字画押时,在那一叠字据中,温凉看过武仁签字画押的单据。

生的身体随着温凉的话语僵硬起来,看着温凉的模样似是看着狼虎,可在此之外,却仿佛夹杂着一种莫名期待的情绪。

生武仁的唇瓣颤抖了两下,低头看着那字画,“你姓温?”温凉放下手头的字画,又在摊面上仔细看了起来,武仁是有一手不错的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