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讶然,不是惊讶胤祯分析出来的东西,而是胤祯那收敛的态度。话中有话偶尔惹人讨厌,却是清宫中需要常备的技能。胤祯一直都是率直的性格,虽因着德妃的关系并不曾受什么欺辱,可到底不是好事。

“的确如此。”胤禛颔首,算是赞同了胤祯的意见。

不过瞬息,胤祥惊讶道,“十四,你耳朵红了!”

胤祯猝不及防被胤祥挑破此事,顿时恼羞成怒,狠狠一手肘捅在胤祥的肚子上,“叫你多嘴。”

胤禛嘴角微挑,可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如同胤祯所说,康熙帝不是不能见他们,而是不愿意见他们。

能见而不愿意见,这其中微妙的差距可是千差万别。

不论是什么事情惹来皇阿玛震怒,这件事情必定与江南有关。数月前,皇阿玛对此事的意见是压下来,看南巡的时候,究竟是遇到了何事,竟足以动摇皇阿玛的意见?

胤禛心中沉吟,对此事有着些许头绪,可不论是哪一个,都不算是好事。

康熙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很快便传入温凉耳中,此事起先在京城中隐有谣传,可并没有落到实处。如今康熙帝罢了早朝,却是实在落实了此事。

温凉蹙眉,仔细思索了康熙帝的生平,只隐约记得他曾经有过生病的记录,可这到底是在哪年哪月却是不记得了。不过从胤禛那边得来的消息,又显露出不同来。许是困扰康熙帝的并非病情,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次日康熙帝便重新恢复了早朝,昨日的事情仿佛消散,也并无人敢重新提起此事。而就在此刻,关于温凉的消息也才姗姗来迟地落在了康熙帝的案头。

那是尚之隆求见的折子。

康熙帝狐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让梁九功把人给召来了。

而尚之隆入殿内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康熙帝面前跪下,“臣有罪。”康熙帝戴着眼镜,漫不经心地把折子拨弄到一边去,从眼镜上方看了眼尚之隆,“爱卿起来说话吧。”

康熙话语中带着淡淡警告,尚之隆不敢不从,起身后站在原地,看起来更像是个挨训的奴才,“万岁爷,臣有罪。不明事理,不知真相,致使公主的孩子在外流浪多年。若不是因缘巧合得知此事,臣至今不知真相。”

康熙帝神情未变,眯着眼睛望着尚之隆,“爱卿知道了何事?”

尚之隆躬身道,“臣寻到了公主的孩子。”他不说尚家的长子,而提起公主的孩子,乃是希望能够得到康熙帝的垂帘,若不如此,接下来他的想法便无法实现。

康熙帝丢开折子,语气渐冷,“这是怎么回事?”

尚之隆弯腰再弯腰,“万岁爷,当初臣带人从广东离开,公主重病在身去世,又走失了小女,一直担忧在心。如今却是发现,那孩子从开始便不是女孩,乃是公主特地作假,令臣以为那是女孩,这才惹来这些年寻觅的遗落。”

尚府的人只知尚之隆有长女,寻人的时候也只会往这方向来寻,有谁会把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康熙帝敲打着桌案,“爱卿如何发现此事?”

尚之隆道,“去年冬日,臣曾有幸入宫时望见温凉。起先只是以为相貌相似,可不知为何一直就在心上,久而久之便一直思索。后来却是知道了真相,温凉便是臣的孩儿!”康熙帝视线淡漠,丝毫没有被尚之隆那沧桑的语气所感染。与其说是在听,不若说是在思考。

思考着尚之隆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何居心。

康熙帝当然知道温凉是尚之隆的孩子,温凉也早已坦白此事。可温凉既然不愿,康熙帝乐得宠爱他,也不会把他推出来。

尚之隆的话看似有理有据,实则破绽百出。温凉的相貌与尚之隆并不相似,更多的却是继承了和顺的模样。尚之隆记忆中早便没有和顺的存在,若仅凭这一点便确认温凉的身份,继而设想出温凉从一开始便男扮女装此事,岂不可笑?

若尚之隆有这样的洞察力,也不会只能靠着康熙的提拔才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温凉此事,你还告诉过谁?”康熙帝从沉思中回神,眼前的尚之隆还是保持着原来躬身说话的姿势,他摆摆手让人站起身来,淡声问道。

尚之隆连忙回道,“从臣知道这事后便不曾告诉过其他人,写了折子便来求见万岁爷了。”

康熙帝状似满意地颔首,“温凉此事事关重大,朕会派人仔细查探,若真的是和顺的孩子,自会有处置。只是在此之前,此事禁言!”

尚之隆跪下应是。

等着尚之隆从乾清宫离开时,康熙帝的神情放松下来,眉目间有些倦怠。他这几日生病是真,生气也是真。尚之隆这一出又是一桩事,哪怕尚之隆什么都没说,康熙帝如何不明白幕后站着的人是谁。

除了他那几个好儿子,还能是谁呢?

康熙帝靠在椅背上揉着额头,梁九功连忙走上前去给万岁爷揉捏肩膀,低声劝慰道,“万岁爷,御医说这段时日您操心太过,还是得好生安歇才是。”

康熙帝冷

哼了声,“朕的好儿子们一个个在下头盯得紧,朕还想着好生安歇?!他们都巴不得朕早死呢!”许是气急了,康熙帝狠狠地拍了桌面,那力道让梁九功眼眸瑟缩了一瞬,手头的动作并未停下来,依旧在揉捏着肩膀。

“万岁爷,几位阿哥也是在关心您的身体,您别太生气了。“梁九功能说的也就这么几句话,翻来覆去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年了。可这件事情梁九功能说的也仅仅在此,若是继续下去,便涉及到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梁九功还不想作死。

康熙帝的胸膛起伏了好几下,又缓缓停下来。他的自制力一贯不错,片刻便平复了心态,继续低头看着方才被打断的奏折,等到看完后,心头又是一阵烦躁。

南巡时,康熙帝特地没带这些个成年阿哥,便是为了避开这些烦心琐事。他喜欢江南水乡,也喜欢南巡时的风景。南巡是为了巡视,也是为了散心。

可这人不在身边,惹出来的事情还是一件跟着一件,便是在南巡路上,康熙帝明里暗里不知道给这些个人处理了多少事,如何让康熙不怒,如何让康熙不恼?

稚鸟长大,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康熙只能感觉到威胁在一天天壮大。

他的手掌越发苍老,声音越发沧桑,可底下的儿子却一个个成长起来,一个个眼珠子就只盯着他座下的位置。他还没死呢!

康熙帝摆摆手,让梁九功退到边上去,眼睛只盯着眼前的奏折在出神,许久后道,“把温凉请来。”

梁九功松了口气,康熙帝愿意见人便好了。

这段时间,康熙帝早朝依旧如是,可太子阿哥们私底下要求见面,十次被打回来八次,唯一一次例外是把人叫来训斥了一顿,如此说来,从康熙帝回京至今,他都没怎么见过皇子。

温凉接到此事时,正在院内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