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在白衣与逍遥仙人酣战之时,周易殷少一行六人,也是分秒必争地向凝林山头疾步赶去。

可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半道中不时杀出的扶家死士又似是来之不尽一般,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而在他们这如飞蛾扑火一般的阻截下,周易殷少一行人虽无受到多少伤害,却是不得不走两步就做一停顿,好举臂抬枪、挥拳迎敌。

此外,在这群来势汹汹、源源不断的扶家大军中,除了一开始那些披甲执剑的死士外,也深藏着一些有着小十人敌境界的奇门客卿。他们寻常时不露异色、混杂于寻常死士之中,但一旦自己进入众人视野死角之时,就会以那些死士性命做挡箭牌,悄无声息地迅速施展出自己的拿手奇门,招招都瞄准众人死穴,势要立即将他们送上黄泉路——若不是有擅长卜算阵法的周家大公子,周易在的话,殷少、上善等人有好几次都差点着了这些奇门客卿的道,就算不丢性命、也要断好几根骨头了。

如此一来,原本要花上半柱香时间才能登上的山顶,这下更是花了众人过一炷香的功夫,枪锋剑刃都已染成赤红时,才终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清晰地看见了那萦绕在山顶的淡淡云雾。

抬眼眺去,凝林山上,有大殿一座。

殿高六丈,是寻常三层楼宇的高度,却自外观看仅设有二楼;殿势雄伟,虽不及天子宫殿那般金碧辉煌,但也有单檐庑殿顶,紫栏朱柱,是大气尊贵的模样;殿前空旷,方圆十丈内,皆是铺以灰白石板的平整地面,其中一些上雕有祥瑞吉兽的图纹,一些则没有,清清白白、一干二净。

“就是那了。”

面有仙人气的冷峻公子说道。就见周易松开握拳右手,空中数十柄被捏作一团的金铁刀兵便是颓然落于地面,叮当作响。他眯眼看了眼身侧的殷少,抬起衣袖,伸手指向那大殿门扉,淡淡道:“灵眼,就在那大殿之中。”

殷少踏步沉眉,望那百尺外的大殿门扉,甩了甩手中铁枪,褪去其上血渍,露出雪白枪锋。他轻吸口气,瞧了眼正抬弩上矢的青衣上善,瞥了眼身后手握利刃、背若猫般弓起警惕的张闪李诗,又与双手抱拳、轻轻换气的叔叔殷正对视一眼,转身刚要开口道上一句‘我们走’时,忽听耳畔有寒风携话音袭来。

“别让这伙贼人入玉皇殿!快拦下他们!”

众人一怔,立即回身望去。

就见方才还一片死寂的树林中,这会儿又忽地冲出来了数十上百人,皆提剑着甲,沿着山路朝他们疾驰而来。

身形魁梧的殷正皱起眉头,低沉半句:“怎又来了这么多追兵。”

殷少颔首,露出不能赞同更多的神色,抬枪感慨道道:“这扶家,到底在这凝林山上藏了多少死士啊……”

“扶家乃是当今奇门最大家。”周易拂袖,淡淡道:“传言其家家主,有阴养死士三千。”

一旁的青衣上善听闻此言,顿时面露惊异状,立即凑近身至殷少身旁,小声道:“少爷,要不我们带上那灵眼就赶紧走吧?若有三千人的话……奴婢可没带这么多支箭矢呀。”

殷少眨了眨眼,瞧着远处袭来的追兵,又侧身瞥了眼那宏伟大殿。他略作思索,便是抬枪回身,浅笑道:“言之有理。”

言罢,众人相视一眼,便相继运起奇门步伐,趁着那些死士离自身还有一段距离,立即掠起身形,冲那大殿门扉疾步而去。

……

高耸巍峨的大殿中央,有一尊三十尺高的玄铁巨鼎。

其圆腹三足,鼎口处有二镂空立耳,通体漆黑,铸有八十一条夔龙纹。所谓夔龙,是指似龙般的上古瑞兽,仅有一足,能使风唤霆,声若惊雷。将其身形铸于这玄铁巨鼎上之意,如今真龙与墨家都已是不再,便是不得而知了——或许,是说这玄铁巨鼎,就连上古瑞兽都能一锅烹了?

不敢瞎猜、不敢瞎猜。

话说回来,正因是要容如此巨鼎,这高有六丈的大殿才只设两楼。也即是说,是先有此鼎,才有此殿。而这鼎,由曾经真龙天子取名唤做‘玉皇鼎’;那这殿,便要夫唱妇随地,跟着唤为‘玉皇殿’了。

玉皇殿,听上去就好似是天上大帝的行宫一般。

只可惜今日此时,此殿中,并无天上大帝。

但有天上仙女。

一缕和煦的朝阳透过大殿的金丝花窗,静静地洒在了那薄命红颜的脸颊上。

她秀色可餐,画着淡紫眼影的如杏双目轻闭着,唇角无弯弧,似在小憩;她身姿窈窕,却于这秋寒之时只着一件单薄白裙,显得很是娇弱可怜;她伏坐在巨鼎之前,两只纤细的雪白胳膊被两道足有碗口粗的铁链给高高擎起,拴于巨鼎前的两根朱色盘蟒柱上。

她名‘燕’,有灵眼。

一阵清风从金丝窗外吹来,扬起她身上白裙,拂起她眉前青丝。

美。

正如这寒露秋时,万物凋零的飘然之美。

若即若离,飘飘渺渺,伸手不可得,转身则难忘。

更是因为知道大小寒降至,这份美必然是转瞬即逝,就如昙花一现,亦夕阳红霞。

此情此景,若是不好生盯着瞧上一会儿,那便是可要亏大发了——那两名站在大殿门扉旁的年轻死士,显然是这般想的。

自今晨寅时与顶着黑眼圈的前辈交班后,两人便是目不转睛地瞅着这貌若天仙的脱俗红颜,能不眨眼就不眨眼,生怕看漏了她的一瞥一笑——虽说,他俩早就从前辈的口中得知了这红颜的身份,说是什么绝世灵眼,炼化后能一步破千人境界啥啥的……但是勉强三人敌境界的他俩哪明白这些,也根本不多大在乎。

他们知道的,就是这姑娘乃是家中主子所看中的宝贝,自己自是不能摸不能碰的。可若仅是看一眼,理应还是无伤大雅,家主也不会多做责怪的吧?

虽说这一眼,是稍稍长了些。

两名年轻死士互视一眼,憨憨一笑,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只要不说破的话,那咱就都还算是‘正人君子’,是不?

就好似是无声地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两人又移回了视线,落在了那伏坐巨鼎前的红颜身上。

刚刚那一眼,看了半个时辰;那这一眼,便是要看上一个时——

忽闻窗外人声喧闹。

两人微怔,相视片刻。

站在左侧的年轻死士便转过身,伸手去拉那大殿门扉;而站在右侧的年轻死士则拔出腰间刀,小心谨慎地从缓缓亮起的门缝中望去。

就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