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行沐歌喝的醉醺醺到了她的木槿院,直直撞进她的屋子,一开口就是:“你为什么要嫁去餮国?”

当时的雷蓦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行沐歌对她的爱慕之意她一直都清楚明白,但她更清楚的事,经过了洛贵妃之死,本就小心眼的行驭云更不会同意行沐歌娶她,果然,没等到她答案的行沐歌过了没多久便径自哭倒在地,自己将宫里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登基前,我和我父皇说,等我守丧期一过,便要娶你,立你为后!可是……我父皇他……他怎么也不同意……”他的样子看上去颓废又伤心,雷蓦然见了一时也不忍心赶他走,尽管深更半夜他到了她的屋子,传出去必然是不会好听。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娘的死,与你都脱不了干系……我曾想,等我将这个皇位坐稳后,不管他怎么说,我都必须要娶你,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你竟突然要嫁人了,还是嫁到餮国……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行沐歌满眼忧伤地看着她,质问道。

雷蓦然闻言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面对这样才痛失至亲的行沐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便只能选择陪他喝酒,从自己的婚事一直说到餮国的国情,再然后便是东拉西扯的海聊,两人一直聊到天亮,也喝到天亮,雷蓦然觉得,这应该是她和行沐歌聊的最坦然的一次,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夜后,便开始往友情那一边发展,离去之前,已经接受现实的行沐歌苦笑着道了一句:“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只愿你到了那里可以过的好,但不管怎样,饕国永远是你的家。”

雷蓦然只得点头,却没想到行沐歌真的是给她撑足了脸面,为她备下了如此丰厚的嫁妆,礼单她是亲眼看过的,心里却十分的纳闷,这么短的时间里,行沐歌是怎么筹集到这么丰盛的嫁妆的,却不知道,这原本便是洛贵妃当初吩咐礼部为自己儿子迎娶雷蓦然而准备的。

春桃见雷蓦然发着呆,不禁问道:“郡主,你怎么了?是不舍得离开这里吗?”

雷蓦然闻言转过头,冲着春桃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只是有些感触,总觉得我亏欠了一些人。”

春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她有些犹豫的小声说道:“郡主……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什么事?”雷蓦然淡淡应道。

“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我们的侍卫传话过来,说新郎官的模样他们已经看清楚了,他说……他说……”春桃又开始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样子让雷蓦然皱起了眉。

“他都说了什么了?在我面前,无需顾虑那么多。”

春桃猛地咽了口口水,低下头硬着头皮道:“他说,新郎官貌丑体肥,既矮又粗俗,方才他在迎亲的时候,还骑着高头大马手拿两只鸡腿全然不顾形象的啃着,直啃地一脸油光也不去擦……郡主,您怎么就……怎么就同意嫁给这种人了?”

雷蓦然挑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随后便又歪在那看窗外风景了。

春桃这下急了,她跪着靠近雷蓦然,小声说道:“郡主,这门婚事,您若是要反悔,我们随时可以带您回饕国,皇上说了……”

“嗯,听你一说,我竟也有些馋了,去,替我也拿一盆鸡腿来,我们俩一起吃。”雷蓦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地让春桃完全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春桃只得皱着眉头应声而去,心里却是打了一百个问号,郡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她真愿意嫁这么个恶心低俗的男人?

而在迎亲队的最前方,一名身穿大红喜袍,身上挂着个大红花的胖子,正骑在一匹一看便是稀世珍品的宝马身上,手中拿着一只烤鸡腿,正悠哉悠哉的吃着,他的身旁,不时有小厮前来询问:“老爷要不要喝水?”“老爷要不要漱口?”

“老爷要不要停下来休息片刻?”

胖子闻言将手中的鸡骨头随手一扔,抛到了随行送嫁的饕国侍卫头盔上,看着那侍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胖子一脸烦躁的挥手扇着汗道:“好啊,那就休息一下吧,你家老爷我可是累惨了,真没想到,娶个媳妇能这么累,想想本老爷都已经纳了十七房小妾了,哪一次让我这么遭罪过?哎哟,看来我还真是自作孽啊……”

“可不是吗……老爷,前面就是一处树林子,我们就在那片树荫底下歇息整顿,可好?”小厮点头应是,随后便指着不远处的树丛提议道。

“好好好,你说哪里就哪里吧,只要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便成。”胖子早已挥汗如雨,油腻的手未待擦干净,便往脸上一抹,肥胖的双腿一夹马腹,只见这宝马嘶鸣一声,随后便极为听话的撒开四蹄往前方的树林冲了过去,远远的胖子的抱怨声还传了过来,“你快去安排啊!哎哟这鬼天气真是热死我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领命离开,很快便听到他放大几倍的大嗓门在队伍中间响起,“老爷说了,他累了,要到前面树荫底下去歇息,你们都快点过去,别让老爷在那干等着,听见了没?”

“……是。”迎亲队的人自然是没意见,但送亲队的人却是再也受不了了,一名饕国侍卫队长不满的叫道:“怎么回事?这不是刚刚才歇息过?还没到半个时辰呢,怎么又要停下歇息了?照这样的速度,冬天也到不了餮国啊!”

这时,马车内女子的声音传出,“不得无礼,既然他说要歇息,那便随他吧,你们也找个地方去歇一会。”

那侍卫队长只得垂下头道:“是!郡主。”

这时,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悄悄靠近了马车,停在了窗户边上。

“郡主,我看过了,那人并没有武功。”是黑子的声音,刚端着鸡腿回到车里的春桃立刻一脸兴奋地上前揭开另一张帘子,张嘴便道:“黑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留在宫里享清福了呢!”

“他早就来了,只不过被我派去做了点事。”雷蓦然柔声道,似笑非笑地看了春桃一眼,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急切?也不怕人家黑子嫌你太过孟浪?”

春桃当即脸色绯红,不依的假装怒道:“郡主怎可如此拿奴婢开玩笑?”说罢便飞快地下了马车,经过黑子身边时,还重重一哼,反把黑子搞的尴尬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待春桃走远后,雷蓦然才道:“看清楚了?你能确定吗?”

“回郡主话,奴才确定,新郎官确是不会武功。”黑子正色道。

“那就奇怪了,按理说,这样一个不会武的胖子,是不可能受得了在这种天气下长途跋涉的……”雷蓦然一只手支起下巴,撅着嘴自言自语道。

黑子立刻回了一句:“所以他才过半个时辰便又喊着歇息了。”

“不对,按理说,长途迎亲,新郎官也是可以坐马车的,为什么他宁可顶着大太阳骑马也不坐马车,难道他不知道,这一趟行程起码得要两个月?”雷蓦然皱眉问道。

黑子刚要说话,却又被雷蓦然打断了,“再说,就算他是为了面子好了,迎亲队明明可以选择在傍晚时分开始行进,为什么他却非要选在最热的时候行进呢?”

“就算是他觉得晚上出行不安全,怕遇到山贼,但你看他选的路线,有哪一条不是偏僻至极?这种地方,按理说就算是青天白日,也谈不上安全吧?更何况,昨日经过的地方,可是黑山寨的大本营,这么肥的流油的迎亲队从他们山脚下经过,竟然没人来抢?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雷蓦然径自分析道。

黑子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奴才也觉得奇怪,但奴才确实可以肯定,他不会武功。”

“嗯……那如果……他的武功还在你之上呢?”雷蓦然又问道。

“回郡主话,即使他武功在奴才之上,奴才也能感觉到,就像郡主你,武功也在奴才之上,但奴才却可以感受到郡主周围轻微的内力波动,除非……”说到这里,黑子又自嘲地一笑,“没有除非,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内力波动,奴才都能感觉到。”

“哦?是吗?可以告诉我,你师从何处吗?”雷蓦然突然有些好奇了,这个黑子向来不怎么说话,他的来历也一直是个谜,听说是洛贵妃的师父从霖国捡来的孤儿,但在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怀不凡的武功,而那个时候,他才只有七岁。

黑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低下了头,“抱歉郡主,奴才什么事都可以对郡主坦然相告,唯独这件事,奴才不能说。”话一说完,他便立刻跪下,“还请郡主恕罪!”

“罢了罢了。”雷蓦然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