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启昊愣了片刻,才徐徐说道,“叫上彭大夫一起过去吧。”却又转头吩咐谢德,“今日刚好十日期满,你把板子也带上!”话虽这么说,颜启昊心中却并没有想打颜音的意思,只是之前话已出口,不好假装忘了这碴儿。

颜启昊一边拔腿出门,一边皱着眉头,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的身子若是果真这么差,那铁鹞子军怎么办?这益王的爵位怎么办?这王府和军中,上上下下数万人,又能托付给谁?小五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老二和小四各有各的不合适……

“三郎君,请容在下给你诊诊脉。”

颜音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吃了一惊,适才慌慌乱乱,全然没注意到除了颜启昊和谢德之外,还有外人。颜音腾地坐了起来,挥手甩开那只伸过来的手,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谁许你碰我的?”

那彭大夫是个五十来岁士打扮的男子,听了这话,讪讪地收回了手,僵在那里。

“三郎君,这是府上的彭大夫。”谢德连忙解围。

“哦?彭大夫?”颜音冷笑,“上次那碗药,就是你开的方子?望闻问切都不用,就敢给病人下那么猛的药?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以为乳香、没药放得越多药效越好吗?给我看诊,你还不配!先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斤两吧!”颜音不敢对颜启昊无礼,只把一腔怨气都发作在了这位大夫身上。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半点礼貌教养了?!”颜启昊站起身来怒叱道。

“父王,我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妥当吗?我是王子郎君,他是聘来的下人,不这么说话怎么说话呢?除非父王除了我的宗籍,否则我到哪里都有资格这么对他说话吧?”颜启昊越怒,颜音的语气越是平静,就那么清清冷冷不疾不徐的,却噎得人无法接口。

“哼!”颜启昊也是一声冷笑,“你不是和三皇子他们,并一干年少官员,天天闹着要废奴,要四民平等吗?原来只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颜音倏地站起身子,嘶声道,“父王您不要把这事儿和废奴混为一谈!我带来的,既然都在,您可以去找找丙一箱子最上头阿古写给我的信,看看他们这些军奴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些事就发生在您眼皮底下,我不相信这几十年来您一无所知!若早一日废奴,让阿古离了那苦海,他也不会死!他是有错,但却不该经年累月的这样受折辱!”

颜启昊见颜音涨红了脸,眼中蕴满泪水,本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只对那彭大夫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要行家法,你暂且回避一下。他既然有能耐,他自己的病,自己来医,你不必管他了。”

颜音见那彭大夫走了,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表情,轻轻叹道,“父王的探子果然神通广大,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王去,既然这八年来我的事情父王都一清二楚,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说完,便又撩起衣襟,重新趴在了地毡上。

谢德迟疑地看了一眼颜启昊,颜启昊也有些犹豫。

颜音却侧过头来冷笑,“不是要行家法吗?难道家法就是我趴在这里,你们看着?”

颜启昊无奈,咬了咬牙,对谢德点了点头。

谢德叹了口气,也不用颜音去衣,便举起了手中的板子。

几板子下去,谢德自己也觉得这板子打得尴尬,下手也是越来越轻。

颜启昊也觉得事情弄成这样,有点像个笑话,于是轻咳了一声,刚要开口叫停,却不想颜音突然出了声,“谢总管,你没吃饭吗?你是在拍灰?还是打人?没听到父王已经很不满了吗?”

这句话一出,谢德还未怎样,颜启昊倒是气往上冲,颜音对彭大夫无礼也还罢了,可谢德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腰上的伤也是因救自己落下的,见颜音对谢德说话也夹枪带棒,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抢过板子,狠狠地打了下去!

一板子下去,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颜启昊只觉得心往下猛地一沉,一阵眩晕,手一松,板子当啷一声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颜音身后的裤子上,眼看着渗出血来。

颜音艰难地爬起身来,踉跄迈着步子,向屋内走去。

众人清楚地看到,他的胸前,也渗出一丝血迹来。

想必是那一板子下去,颜音没有撑住,压碎了胸前那瓷瓶,碎瓷扎破了皮肉。

“三郎君……”庆伯忙走上前去,伸手搀扶颜音。

颜音却一拧肩,躲开了庆伯的手,虚弱地说道,“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别跟来,求你了……”说着,便继续蹒跚着,头也不回地向屋内走去。

“庆伯,那个毛笔还在吗?”颜音趴在**,惋惜的摆弄着那几片碎瓷,轻声问道。

“在!老奴偷偷收起来了。三郎君你要做什么?”

“纸呢?”

“纸却没了,都被王爷给抄走了。”

“呵呵。”颜音轻笑,“果然是我喜欢什么他都会拿走,连一张纸也不肯留给我……那我以前画的那些画呢?”

“那些倒是都在,老奴好好收着呢!”

“给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