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业火明灭刃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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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刀很漂亮啊,给我看看行吗?”珠儿眨着眼睛,盯着颜音。
“好啊!”颜音大大方方的,调转刀刃,把刀柄递了过去。
珠儿双手接过,把玩起来。
那刀很小巧,刀刃只有手指长,弯月形,刃口在内侧,看上去极为锋利。刀柄乌木制成,镶着几颗硕大的松石和红蓝宝石,那些宝石突出出来,摸着有些硌手,显见是装饰大于实用。
“这是什么刀,样子好奇怪。”
“这是室韦国的样式,在室韦,无论男女都随身带着这样的刀,烧烤的时候割肉,生火的时候削木屑,打猎的时候剥皮,都用得上。”
“好漂亮……”珠儿一边爱不释手地啧啧赞叹,一边抬眼去看颜音。
“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颜音浑不在意。
珠儿抿嘴一笑,也不客气,随手便揣进了怀里。
这些日子以来,珠儿同在一辆车上的女子相互之间已经很熟稔了,又摸清楚了看押的她们的四个源兵全然不懂汉语,因此每日在车上谈论的,只是怎么逃跑。若只有珠儿一人,是断然没有胆子逃跑的,但这辆车上十个人当中,倒有七个是宫中女史,这些女子年纪虽轻,却都是管过数百上千人的女官,平常处理宫中诸般事物,杀伐决断不亚于男子,如今不甘心被俘受辱成为亡国奴,各个都跃跃欲试想要逃跑。珠儿被这些人的情绪感染着,不知不觉地,也坚定了逃跑的念头。
要想逃跑,首先要解决系在众人手腕上的绳索,那绳索有小指粗,细麻搓成,十分坚韧。珠儿骨球中的利刃只是一个尖刺,刃身无锋,根本奈何它不得,因此珠儿便打上了这柄刀的主意。
适才珠儿只是想试探一下,本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到手,谁知道颜音一片纯稚,并无半点防人之心,珠儿的心中,反倒是涌起了一丝歉疚。
颜音见珠儿垂着头不说话,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珠儿勉强一笑,说道:“我只是在想,没有什么可以回赠你的。”
颜音连连摆手,“你不需要回赠我什么,我们已经拿走你们太多东西了!而且,有这个就够了!”颜音说着,亮出手腕上那颗雪青色的珠子。
“皇子们手上的那些珠子,是你给他们的?”珠儿问道。
“是啊……我见他们没什么可玩,挺闷的,而且……我一个人拿这么多珠子也没趣儿,就算有再多珠子,同时也只能玩一个。”
珠儿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觉得其中倒似蕴含着深意一般,便抬眼去看颜音。
“怎么?你不喜欢?不高兴我没经过你的同意,便把你给我的东西送了人?”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你这话挺有道理。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纵然你富有四海,最终也不过是一抔土埋了身子,纵然你雄踞了黄河长江,一天又能饮几壶水?”
颜音眨着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珠儿,“你真有学问!比我还小着一岁呢,居然……居然……”颜音想不出该如何措辞,滞在了那里。
珠儿突然领悟到,这孩子,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妹妹看待,所以才照顾得这么周到,所以才予取予求,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大了他整整一倍。
想到这里,珠儿连忙解释:“我哪里有什么学问,只是听大人们说过,突然想了起来,有感而发罢了……”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颜音喃喃低吟,若有所思。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了投射到地上,俨然大人模样,但是那两副瘦小的双肩,又让那影子显得如此孤单无助。跃动的篝火和升腾的烟气,也在地上投下了明灭变幻的影,像是飘忽不定的命运,如一道鸿沟,隔开了两个人。
不多时,珠儿的衣服便干了,两个人换过了衣服,颜音牵着自己的衣襟,那衣服上似乎还留有珠儿的体温。颜音一时有些怔忡,呆呆地看着珠儿,神游物外。
珠儿有些尴尬,指着那篝火问道:“我们要走了,这火,该当熄了吧?”
颜音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是啊……”
“要怎样做呢?提水过来浇熄了它?”珠儿没有半点出门在外的经验,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颜音皱了皱眉头,他也只有这三板斧,也不知道这样的篝火,该怎样干净利落地灭掉,“或许……让它这么烧着也成,待柴烧完了,自然便熄了?我把周围的杂草清干净便是。”
“这样不好吧?万一起了风,引起火灾怎么办?”珠儿有点担心。
“或者我把柴抽出来?”颜音其实见过军中拔营的情景,那些兵卒们很是利落,三下两下把柴堆用脚踢散,那火不一时便熄了。但颜音自己却没胆子这么做,更不愿意让珠儿知道自己没胆子。
“或者……找块大一点的石头把它压灭了?”珠儿试探问道。
“这办法好!”颜音双手一击,转头便绕过身后的大石,去寻找合适的石头去了。
珠儿伫立在火前,把那刀鞘上的机簧扣上又弹开,反复把玩,似乎心中有什么事情委决不下。
“啊……!”一声轻轻的惊呼,从大石后面传来,正是颜音的声音。
珠儿一惊,忙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只见颜音站在一个马槽旁边,脚下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紫色板岩,已经碎成了几片,显见是颜音想用这块石头压灭那火的,但不知为什么脱了手。
颜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马槽,像是里面有什么恶鬼似的。
珠儿看了这情景,也有些忐忑,慢慢地,一步一步挨近颜音身边,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里……有个死人……”颜音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见是强作镇定。
珠儿一惊,后退了半步。天色将晚,暮色四合,本来就让人有些怕,此时听颜音说到有死人,便更不敢上前了。
“是……什么人?”珠儿颤声问道。
颜音回首答道:“是穿着蟒袍的,似乎,是你们的人……”
“蟒袍?那是身有王爵的人啊……”霎时间,珠儿只觉得手脚冰凉,双腿僵硬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天色已经很暗了,颜音怕珠儿看不清,便着了火折子。
他却不知珠儿目力过于常人,隔着几步路,便已经看清了那马槽中尸体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