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家村的门户都是用木瓦石草筑起来的,修修补补的墙壁上像是扑了煤炭一样,着了一层又一层肮脏的土黑。男子伏在田地间劳作,女子在家里帮杂带娃,简单而忙碌。

村村户户,鸡犬相闻,又偶见孩童在坑道前嬉闹而过,以及随处可听到的唠叨声、抱怨声、八卦声,都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机。

“他娘的,老子那几根稻子昨天又被大老虎糟蹋了!真他娘晦气!”

“老赵啊别说你了!俺也不好过啊!这些虫子天天追着咱稻子生啃,真要命!”

“唉不说这些了!对了老李,莫家那小子最近咋样?”

“俺不道啊!那小子是真可怜,没了爹又没了娘的,现在又跑山上,你说这世道咋就这么不公平啊?”

“他也是矫情!还说给咱添麻烦,添啥麻烦呀!?到时候丢山里去了我看他能咋办!”那个叫老赵的脾气也上来了,“就咱这帮人还不够养活他呀!?真他娘没理讲!”

“你也别乌鸦嘴了!”老李瞪了老赵一眼,“人家孩子好心你也别咒人家啊!”

“唉!我就是着急!”

突然,一道吆喝声从不远处传来:“莫家莫小子下山啦!”

老赵和老李对视一眼,惊喜的同时,不禁松了口气。

少顷,老赵又觉不对,疑惑道:“这天看着也晚下来了,他咋这么急着就下山啦?他先前给我们送木头的时候天还瞎着呢!”

老李冷哼一声:“你这回也多劝劝他,别让他往山上钻了!瞧把他逼得日子都记不清了!”

“问题是也没人逼他啊!”

“滚犊子......”

莫陈这么多年,很少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下山,因此也惊动了整个兴家村。

不少孩童闻到消息纷纷跑过来围住莫陈,欢喜地吵嚷着。

“莫哥哥来跟咱一起踩泥坑吧!”

“莫哥哥你好像更鼓了......”

莫陈被这么多小孩子围着也是一阵头疼,说要去找张婶和村长,残忍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于是这些小孩就失望跑开了。

一路上,一栋栋房子间,个个村民看见莫陈过来了,纷纷热情打招呼,殷切地询问近况,莫陈也微笑着一一回应。

来到张婶的房子前,一个胖胖的妇人听见脚步声后急冲冲地就赶来了,见果然是莫陈,大喜道:“俺嘞个小祖宗啊!你可总算下来了,咋是想通啦?”

原身记忆中,莫陈的父母逝世后,一直是张婶照顾着他。

寒暄几句后,莫陈直截了当道:“俺这次下来,是准备出山了!”

“啊?”

......

不一会儿,莫陈要离开这里的信息传遍了整个兴家村,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听到消息的一瞬间,脸上纷纷惊疑不定,跟莫陈关系好的不少人甚至着急起来。

这个消息也惊动了兴家村的村长庄二蛋,抄起拐杖,亲自过去看看是怎么个事,没多久,他看见张家围了不少人,也听见了张婶的啼哭声。

“小子你到底怎么个事啊!怎么就这样离开啊!?俺就你这唯一一个孩子啦......”

“张婶,俺意已决,俺先去找村长了。”莫陈不紧不慢,语气没有丝毫让步。

“孩子!俺来了!”

庄二蛋拖着近乎腐朽的身躯而来,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村民听后立马让开了一条道。

张婶抹了把泪,向庄二蛋急喊道:“咱村长啊!你快点劝劝他啊......”

庄二蛋看了看单薄的张婶,她的双手刻满老茧,脏旧的衣领处渗透着若隐若现的暗痕,似乎是早已被泪水打湿的。

他又看向挺拔的莫陈,那少年的脊梁很正、很直,黝黑而蓬勃的眉目间尽显刚毅。他衣服很旧,也有些破烂,却盖不住他的锐气和决心,以及他眼中深藏的不易察觉的炽热。

庄二蛋开口了:“孩子!你真的要离开吗?”

莫陈看了看庄二蛋,却令他微微心惊。

这名老人实在太瘦、太佝偻、太枯槁了!干燥的肌肤像是被烈日暴晒的旱漠一样,没有半点生命力。他眼眶深深地凹陷着,颧骨、下把、额头夸张地突出,简直就是半只脚迈出黄泉的骷髅!

那双圆瞪着的眼珠子明明浑浊不堪,此时却像是通透了般,格外有神。

莫陈知道庄二蛋的形象,记忆中有,可现实中见到了,依旧令他吃惊。

莫陈怔了一刹那,斩钉截铁道:“是的!这是俺的决心!”

庄二蛋沉沉地看了莫陈一眼,就说:

“好吧,孩子!”

于是这位老者又木讷地转身,对众人说道:“俺不会干涉莫家小子的想法!你们几个,由着他去吧!”

所有人都愣了,几秒后,人群顿时一片嘈杂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