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点头,声音依赖道,“兄长。”沅南听了忙应了一声,随后问道,“你年岁几何,名唤什么?”

那男孩沉默片刻,道,“我如今虚七岁,以前旁人唤我作二狗……要不兄长为我取一个吧。”

沅南闻言顿了片刻,低头思索一阵,道,“不若你便叫时惗如何?”

那男孩点了点头,好奇般问,“是哪两个字?”

“时过境迁、心心念念如何?”沅南看向他,似乎征求意见般,他点了点头,应首道,“便叫时惗,多谢兄长。”

沅南应了一声,转首去看旁边,却不见方才那人,他心中一慌,竹大哥何时离开了。

时惗几步回到床边,握着那早已冰冷的手,脸贴了上去,微阖眼道,“娘,孩儿有名字了,也有一个兄长,您在天上便不必再担心我了。”

沅南见他上前,几番想劝阻却还是狠不下心,踟蹰片刻,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沅南回过头,方才离开的人再次回来,他松了口气,后退一步低声问,“竹大哥去了哪?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楚钦烛眼眸冷淡,递给他一块不算圆滑的木牌,淡淡道,“明日自会有人来收尸身,这是证明牌,来了人交给他们便是。”

沅南攥紧了手里的木牌,点点头道,“还是竹大哥想得周全,我替惗儿多谢你。”

楚钦烛眼眸微动,看向还趴在一边的男孩,皱眉道,“惗?”

沅南点点头,同样看过去,低声道,“他以前唤作二狗,往后跟了我,自然不能再那样叫他,我便替他重新取了一个,算作新生吧。”

楚钦烛微点头,城内刹那间起一阵烟火,万千照明灯飘向空中,他抬头望去,似在其中寻得了一处往生。

时惗抬起头,望着飞往九天的照明灯,心底默默道:万千明灯,万人祈愿,娘,你往生的路上不会太黑。

沅南见状微垂眸子,眼底似闪过几分讥讽,月色渐晚,沅南才开口道,“天色已晚,惗儿,你先随我们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们来送你娘亲最后一程。”

时惗摇摇头,固执的守在他娘亲身边,抬头道,“兄长,我想与娘亲再相处一阵,你们先回去吧。”

沅南见状也不再劝他,与楚钦烛一道出了门,待到巷子里时,沅南才开口道,“竹大哥,你回去休息吧,我今夜不回去了。”

楚钦烛也知他要守着时惗,便开口道,“此处我已安排了人,你守着也不会改变什么。不若早些回去,明早再好好送她一程。”

沅南抬眼看他,似乎在犹豫,楚钦烛见状也不再规劝,淡淡道,“若是你想留,我便回去了。”

沅南看着他,眼底似有纠结,楚钦烛也不再犹豫,转首便离开了那昏暗的巷口。

他今日所为早已超出平常,所做的一切已是仁至义尽,断然不可能再留在那里,空守一夜。

沅南见他离开,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攥起木牌认真的端详起来。

木牌似才刻出来的,刀功很浅,看着不像是经验老道的人所刻。

想来是他方才刻的吧。

想起离开时那人脸上的神色,沅南不由得一笑。

竹青此人看似不近人情,可骨子里的良善尚存,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一副冷漠模样。

指尖在木牌上摸了摸,转首回到屋子外,靠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木桩闭上眼。

浅白的月色落在他金丝纹边的白衣上,衬得他如同九天下凡的谪仙一般,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不远处的桂花树迎风摇摆着,枝头上的桂花掉落几朵,他闻着风里传来的清香,渐渐舒缓了眉心。

清浅的香味萦绕在鼻间,似乎缓解了几分疲累不堪的身躯,街上几人摇摇晃晃的走着。

打更人的声音从街的那一头传到街的这一头,重复着十几年来亘古不变的日常。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楚钦烛回到房间,坐在榻上看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心头莫名烦躁。

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无需为任何人负责,他无需为任何人痛心。

重复几遍后,他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房门被轻扣两下,他挥手收了桌上的东西,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