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仿佛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摆动棹竿的动作看起来很吃力,随着他的动作,船体也从浓雾中行驶出来。

这像是一艘突然出现在水面上的船,在师岚野开口提醒前没有任何声音。沉云欢如今没有灵骨,感官没有以前敏锐倒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身边这几个人都没察觉的话,足以说明这艘船的诡异程度。

若不是师岚野一直盯着河面看,几人还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这船。

沉云欢往后撤了一步,半个身体挡在师岚野的前方,手掌已然抚上刀柄,只要有任何异动,她就能立即抽刀。

几人都未说话,警惕地看着小船慢慢靠岸,船夫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苍老的脸,皮肤晒得黝黑,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衣着素朴,打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他慢悠悠道:“各位,可要渡河?”

奚玉生冲他拱了拱手,问:“老先生,这样大的雾如何渡河,你能看清楚前方吗?”

船夫哈哈一笑,说:“我在河上来回跑了几十年,莫说今日起了大雾,就算是我瞎了,也一样能将你们安然送到对岸。”

宋照晚道:“只有你一人摆渡吗?可有其他的船只?”

“我们这小村地处偏僻,外来的客人少,平日里村里谁家要出去,乘小舟便可,载人渡河的来回就只有我一人。”老人比了两根手指,“不贵,单收一个人两,包船二十。”

奚玉生与宋照晚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沉云欢。在春猎会上,有三连冠这样的人物在身旁,哪里还用得着他们自己拿主意。

沉云欢应对这样的情况很娴熟,她道:“乘船吧。”

飞肯定是飞不过去的,妖雾那浓郁,只怕刚进去就会完全迷失,但是若要游过去也是麻烦事,既然船亲自来接人,那自然没有不坐的道理。

沉云欢率先上了船,落在里面稳稳当当,船体晃都没晃。她转头,朝师岚野伸了手,把他拉上了船,随后便是宋照晚,奚玉生等人。

但是船夫突然开口,“这船最多上七个人。”

正逢薛赤瑶那几个落在后方的人也走来,停在了岸边。奚玉生见状,便主动下了船,他身边带了两个随从,若都上船就多了一个,又不好将哪个随从撇下,是以主动将位置让出来,笑道:“老先生,你还会回来送第二趟吧?我来付乘船的钱。”

他话音一落,边上的女随从就摸出一块银锭子,送到船夫的手中。船夫见了立即喜笑颜开,满口答应说一定会回来接他。

沉云欢坐在边上,目光从老人的脸上晃过,确认了这是个人。只有凡人才会对银钱表现出强烈的喜爱,妖邪通常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微微斜身,朝师岚野凑近,低声道:“跟紧我。”

师岚野波澜不惊地应声。沉云欢知道他一惯都是这个样子,因此也更为发愁,原本想着这里不会有危险才把他也捎上的,万万没算到这里生了变故。既已来了这里,现在让师岚野离开她更不放心,只能带在身边,见机行事。

奚玉生下去之后,位置多了两个,狄凌此人没脸没皮,赶忙对奚玉生道了声谢,拉上薛赤瑶上了船,其他人则等下一趟。

狄凌对沉云欢没有好脸色,但可能是碍于奚玉生的面子,他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坐下来之后拿出锦帕,殷勤地在旁边座位擦了擦,让薛赤瑶坐。

二人在沉云欢的斜对面坐下来。薛赤瑶仍旧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腰间戴着仙琅宗玉佩,长发系着颜色浅淡的纱织发绳。她身上没有带不敬剑,应当是收在灵识里,与狄凌说话时会带上微笑,温声细语,看起来性子很乖巧。

沉云欢与她有一个短暂的对视。薛赤瑶对她没有强烈的敌意,但明显也看得出是不喜欢她的。两人这两次见面都未能说上一句话。

沉云欢收回目光,往后一靠轻轻闭上眼,感觉到船体晃起来,是船夫摆着竿让船朝雾中飘去。完全进入雾中之后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入目皆是芒白,就连坐在身边的人都瞧不见全貌。

她没有灵力之后感官与凡人无异,感知不到妖邪的气息,只能集中精神去听。除却水声荡漾之外,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

沉云欢轻叹一口气。万物皆有声,这地方如此安静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这片土地本身就很诡谲,二则是此处存在很凶戾的邪物,导致方圆没有其他生灵。不管是哪种,都是棘手。

“姑娘,因何叹气?”船夫开口询问。

沉云欢睁开双眼,见面前都是芒白,莫说是站在船头的船夫,就连边上坐着的师岚野也只能看见半张脸,于是一时也顾不上回答船夫的问题了,只朝着声音飘来的方向问道:“老船夫,你真能渡到对岸吗?”

雾里传来老船夫的回应,“自然,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船往哪飘。”

沉云欢还想说话,就听狄凌道:“你若是不信任别人,跳下船自己游过去就是。”

还没等她回应,就听宋照晚突然用蜀地方言骂道:“你龟儿给老子闭上嘴,真滴是被你吵死!”

“你!”狄凌气得声音骤然提高,大约是想着薛赤瑶还在身边,又强行将话咽下肚子,只道:“宋姑娘当真不讲理,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就吵到你了?”

宋照晚:“你呼吸都吵到我。”

狄凌冷哼一声,“素闻宋家是蜀中仙门大族,竟然就教养出来你这种的品性,当真是给家族丢脸。”

宋照晚又骂:“我丢你先人板板。”

几句话间,船上也跟着热闹起来,船夫哈哈大笑,道:“还是年轻人好,说话听着都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