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已死了,收尸也就不是最紧要的尸体。

我和乐乐放着村长侄子的尸首未管,紧追钻入金矿之内。

本以为金矿内有暗道可以离开,因为刚刚见陆家燕头也不回的钻入金矿,还当她是要逃跑。

谁成想陆家燕竟就靠墙站在金矿矿口,完全是在等我们。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略有宽慰。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惨人的事情。

这种宽慰,此时看起来竟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样寒冷。

“你还真是守承诺,这么快就回来了。”陆家燕不再站着,找地方坐了下来:“你是警察不假,但是你也没办法抓我。”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也是眉山庄的人,刚才的情景你都看到了。只要离开这座金矿,我也会变的和他一样……就算你眼睁睁的看我杀了人,也没办法将我活着送进监狱。”

与今天早些时候见到她时,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虽说沉闷了些,却不像现在这样阴郁冰冷,每一句话中都带着一丝嘲讽,而嘲讽之后却隐约透露着仇恨。

“你不是度假村的员工吗?为什么会是眉山庄的人?你为

什么要杀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先问哪一个,只能一股脑的倒出来。

见她咧嘴一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单纯的是我将他搬到矿口,然后又从坡上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至于你问的原因……我其实和他没有什么仇,我只是恨他没有说实话!”

“实话?”一旁乐乐忍不住插话道:“就因为他隐瞒了什么事情未说出来,就该死吗?”

我倒是更为惊讶的看向乐乐,因为我觉得这话不应该由乐乐说出口。

乐乐的千年转生之身,不死不灭却并非没有缺点。为了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乐乐必须定期吞噬活人魂脉,才能维持自己现在的样子。

在遇到我之前,乐乐隔三差五便会找一些病入膏肓的人,将至吞杀。在她看来,寿命只剩半年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虽然我后来以自己的血液魂能代替了她所需要的魂脉,可我觉得乐乐轻视人类生命的心态并没有改变。

在她漫长的生命岁月里,人类的寿命几乎可以看作是一夜既死的飞虫,毫无怜悯的价值。

然而今天,乐乐在我面前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人类的性命,在她看来,已不再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她开始明白了人命两个字的重量。

“我不知道……”陆家燕脸色倏变:“那我父亲就该死吗?”

果然事中有事,案中有案。

“所以你是为了复仇。”

“他在跟你说金矿来历的时候,故意瞒下了一节,你知道他瞒下的是什么吗?”陆家燕将自己怀揣的一叠稿递给我:“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我第一次见到陆家燕时,她便一直对着叠稿写写画画,我原以为那是她的工作。可直到我看见稿的内

容才明白过来。

厚厚一叠稿,并非是什么度假村的相关件,反倒是探测金矿时的分析论述。

因为内容太多,我也只能粗略的翻看前后,这叠稿的作者怕就是陆家燕的父亲。

我忽然想到,村长侄子的描述中曾提及,眉山最初的金矿在十五年前便已经荒废。直到八年前,才有人发现了新的矿脉,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村长老何入了监狱。

仔细算算时间差,莫非是村长老何杀死了发现金矿的人?可杀人罪绝非三五年就能出来,这种罪名,就算是想要行贿投机,也不可能在量刑上有太多可商量的余地。

我将稿还给陆家燕:“这些东西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陆家燕点头:“可惜我太过着急,跟着你进了金矿。原本我应该在这里杀掉村长和吴老板的,现在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

“带我离开?你也看到刚才那家伙死掉的样子了。再说,就算你真的带我离开又能怎样?我还不是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我还是没办法帮我父亲报仇。”

看她失落样子,乐乐上前摸摸她的头发。

陆家燕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刚刚出头,在我们看来她才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旅程,却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人生的希望,反倒是充溢着难以言表的绝望感。

“把你心里憋得这么多年的话说出来吧,告诉我们。你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那些恶人都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少有的,乐乐温柔的对陆家燕说到,她此时就像是一位在开导自己孩子的母亲。

言语中的温柔,刺激着陆家燕的泪腺。

她冰冷的面孔和五官,在乐乐温柔的刺激下,开始流淌出泪水,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轻轻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