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如果我不是个见惯生死的扎纸匠,如果我不是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女人尖细的声音,说不定会被吓个好歹。

我知道身后一定又是那个陈寡妇,可就是搞不明白,她为啥几次三番的出现,还一直口口声声叫我“儿子”。

不过转念一想,疯子就是疯子,疯子说话做事,哪有什么逻辑和道理。不搭理她就算了。

时间不早,再耽搁一会天就要亮了,所以正事要紧。

于是我一声没吭,加快脚步,沿着脚下的茅草小路,一直朝南走去。

陈寡妇那瘆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她是跟不上我的脚步被我甩开了。

一阵凌晨的凉风吹来,眼前升起了淡薄的晨雾,那原本就朦朦胧胧的半弯月色,便显得更加迷茫了。

不过好在没有岔路,我沿着脚下的茅草小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

干我们这一行的 ,当然也懂得烧替身的流程。用手里的烧火棍在十字路口的地面上画了个圆圈,在中间打了个十字,把纸人稳稳当当的立在十字的中心。

纸人是新扎的,彩纸被浆糊润湿,所以现在很难点,不过我早就做了准备,在裤子的口袋里摸

出一个小塑料瓶,里面装了点汽油。

拧开红色的盖子,把汽油均匀的淋在纸人的身上,然后摸出火柴,点火之前小声的念叨道:“是神归庙,是鬼归坟,十字路口烧纸人,阴曹地府换替身。”

念了两遍之后,弯腰点火。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在汽油的助威下,三尺三寸高穿着红衣绿裤的纸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火球。

热浪奔涌,我往后退了几步。

火焰先烧掉了外面这层轻薄的彩纸,然后开始嚣张的吞噬竹篾的骨架,竹节在高温下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很快,火势明显变小,最终熄灭,原本五官分明的纸人,变成了一堆灰烬,在凌晨野外的微风中四外飘散而去,整个世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任务完成,我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不由得眉头一皱,不用问,肯定又是那陈寡妇,三更半夜的除了我这出来帮人烧替身的,也就她这疯子才会在荒郊野外吓转悠。刚才被我甩开,肯定这是被火光吸引过来,才来凑热闹的。

脚步声很快靠近,就在我身后烧纸人的十字路口的位置,不过,却没再用她那尖细

的嗓门再喊我“儿子”,便很快又朝着西面远去了。

我有些意外,想回头看看,不过还是想起赵六姑的嘱咐,便只好作罢,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自己,妈的,难道被个疯子叫“儿子”还有瘾?人家不喊了还不习惯了。

我摇了摇头,快步往回走,当我一口气走回到村部的门口,身后的晨雾已经散去,太阳虽然还没出来,但煞白的晨光已经耐不住寂寞,从东南面的山头跳了出来。

有些勤劳的妇女,早已起床为男人和孩子准备早饭 ,空气中隐约的可以闻到炊烟的味道了。

村部的院子里十分的安静,两个小分队员抱着肩膀,靠在东面仓房的门口打盹。我知道他们守着的是关在里面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的杨大志,不过仓房里面如此安静,看来是刚才烧的替身起了作用。

我当然懂得,对于中邪或者被鬼上身,烧替身这法子是最管用的。纸人会代替被纠缠的人,吸引恶鬼的注意,从而放过他。

不过赵六姑在家里就能遥知村部里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且一眼就能看穿杨大志是中了邪,看来还是有两下子了的。

想到赵六姑,我便自然的想到了棺材上的那两个连体的纸人,杨大志中邪

之后,拧眉瞪眼的要掐死我的时候,喊我“姓赵的”,显然是冲着赵村长来的。

但不论是刘明华还是杨大志,都说赵村长生前一定没什么仇人,那么如此说来,赵村长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可能是发生在几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