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风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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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刘祁所述为真,孩子还在炼夜宫,不知是死是活。
秦苍要去救人。
没有陈煜的帮助,她需要走那座“桥”。
“桥”架设在海螺渡与炼夜宫之间。平日收在主舫水下,节日时由小伐装载,从海螺渡延伸至炼夜宫,与其第二层专门处连结。桥像是首脑伸出的肢体,对旁系进行管控:既得到对方拥护,也为其输送养料。
桥大部分凌于水上,有些没于水下的部分以首尾相连的渔船替代;桥身由竹与金属两种材质作骨,说是“骨”,实际承力部分只有三根两、三指粗的金属绳;说是桥,其实并不为“人”架设。
桥是荷龙潭上一景。
荷龙潭景观奇特、植被繁多,引得大量鸟儿飞临至此。时间久了,人与飞禽相互磨合,在近百年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了一日十二时辰、每个时辰有且仅有一种鸟儿前来觅食的规律。
而创立并掌控整个过程的人,就是凤骨师。
风骨师由族内同姓者学习继承。每一位风骨师此生有一枚叫做“风骨哨”的器乐。“风骨哨”一般由巨型禽类的腿骨制得。
鸟儿的追随使原本伶人出身的先祖被人敬重,因此风骨师对鸟兽亦反馈感激之心:他们绝不猎杀飞禽,更不吃有羽翼的生灵。每个风骨师在拜师前,会在赤水沙洲寻找鸟儿尸骨,取其腿骨,做成乐器。被取骨的小动物会如人般葬入棺材、埋在墓地。风骨师一族有专门供奉飞鸟的祭坛。每一只贡献出腿骨的鸟儿,或者说每一枚风骨哨都有自己的牌位。
那些曾经听风的翅膀,死后变作音律永生。
每一个时辰风骨师吹奏不同的旋律,引来不同的生灵,也提醒宫宇中尊贵的客人可前往欣赏。
主舫与炼夜宫并蒂不过一年夜宴之时,然而风骨师却常年吹奏风骨哨,与鸟兽和鸣。比之旁人,他们和飞禽走兽才本该是春目湖与荷龙潭岁岁年年的主人。
即将子夜,应召前来的小鸟多数已经饱餐一顿,去别处巡游了。桥正中的渔船上,只剩几只翠羽红喙的小体型禽类卧坐。
小鸟慵懒蓬松,圆溜溜的黑眼睛,配合快速转动的脑袋,叽叽咕咕揩拭身上的赤色水珠,远看像哪家稚子揉的小青团忘了拿。
然而可爱不能当饭吃。若没有绝技,如何繁衍于乱世?
秦苍认识这种珍稀禽类,叫翠鸮。
有一年黄烈就曾遭到这种小翠鸟的“攻击”,在西齐暗阁阁主的感激与礼赞下,秦苍洋洋得意地用自己新养的蛊跟啁啾的小家伙打了一架。
这种拳头大的小鸟,翅长近乎身体两倍,能够轻易滑翔于高山林木之间;翠色的羽毛让身体看起来松软膨胀,实际上能防水御寒,使他们在极低温的环境下存活;又因其是实打实的肉食动物,白日酣睡,夜晚至清晨需觅食数次;喙爪锋利、身体矫健,猎杀四、五倍于自己体型的动物绰绰有余。
率先发现异动、腾身跃起的是荷龙潭水中众多鱼儿。
小鱼被先天丰饶的水与外来投放的饲料养得毫无戒备,见水面出现大量浮藻时,以为上级猎捕者已经离开,到了下一次的用餐时间,于是争先跃出水面享用。
这一来,水面上逐渐响起扑腾声。一开始只如珠玉坠盘,清脆灵动,可是只几个呼吸间,潭水就如千百泉眼同时吐纳,巨响震天!
这举动自然引发了小翠鸟的注意。
原本已停在吊桥两侧百无聊赖、意欲归林的小鸟先是不解;接着发觉大量食物主动投怀送抱。这等好事如何能弃?且这其中不乏平日见不到的红波锦鲤!
这种体型巨大,麟色与荷龙潭赤水几乎无异的鱼在九泽常见,但在西齐却寥寥。南橘北枳,别样珍贵,自四方宫落定初便开始人工养殖。
猎捕搏杀本是自然中常事,优胜劣汰本不会引得周遭注意。可原本闭目养神、等待下一次奏鸣的风骨师却突然站了起来。
“师傅,怎么了?”
炼夜宫一侧有三人驻守:两个玄衣剑士,一位风骨师。
两位玄衣侍卫显然比主舫上持刀者更加训练有素,玄色的外袍下露出举世知名的长剑。眼见向来处变不惊的长者神情肃然,忙将手握于剑柄,警惕四周。
风骨师四十有余,长衫覆屡,面容刚毅。常年生活在山林水面让皮肤显出黝黑健康的光泽;作为族中顶尖的风骨师,经验老道,伸出一掌,旋即侧耳凝神细听。
两侍卫对视,明白这是老师傅的奇处:能听鸟兽、语风雷。于是噤声不言,待风骨师发话。
谁料下一刻,常年沉稳的长者突然道一声“不好”,便拿起胸前兽骨笛急急吹奏起来!
说是吹奏,人耳却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然而仅仅一瞬,吊桥绳索与绯波上觅食的小翠鸟却立刻停止了各自动作,齐齐转向炼夜宫的方向;几个音符之后,这数百只翠绿柔软的小鸟腾空而起,亡命般向山林中飞去!一时间,月光下、赤湖水遍失春意!
可还是来不及了。
最初,只听远处似有蜂鸣嗡嗡;不久,沿岸至绯湖山林中便有犬吠猿啼接连应声,狂躁不安;再来,便看见有一大群乌羽巨鸟如万箭齐发、遮天而降!
这是雪簇兀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