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怒,需以阴阳官出使,这是神碑记载的方法,你们官府也是知晓的!如今我们请阴阳官赴往四方宫参加夜宴,请龙王平息愤怒,这有何不好?为何官府苦苦阻挠我们?”

山崖底,河滩上,说这话的是一位老伯。

老人应是年事已高,喊话时本就底气不足,一激动,肺部发出丝丝拉拉的哮鸣音,原本愤怒的指责变得飘飘摇摇。等传到秦苍他们耳朵里时,如同即将湮灭的火星子。

太远,看不出身量,但见老人背部已经佝偻,加之消瘦,短衣裤笼在身体上像是尚未蜕完皮的蛹。若是离得近些,其实可以看见老人持火把的那只手臂上,袖筒是仔仔细细挽起来的,一丝不苟,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老人身后是二十来个与他一样着短打布衣、手持火把的青壮;与他对峙的,是三位着长袍、戴玉冠的男人,而这三人身后则是五排印芍官府官兵。

官兵队伍临河,两侧持火把,中间持剑,甲胄具覆,严阵以待;而队伍最后还有两人架着一个孩子!看身形小孩五、六岁大,半天不见动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在他的一个脚踝上拴着一条铁链,铁链蜿蜿蜒蜒伸向河边满载草垛的伐上。

秦苍没想到会有这等情景,错愕不已,余光瞥向身旁两人:男人眉头紧锁、紧盯其下,女子咬着唇,侧耳倾听,手指缴绕。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对峙会发生,又或者说他们上山等待的就是对峙发生。

“你们是……?”

“嘘!”

男人打断秦苍的质疑,看她一眼补充道:“要问什么之后问。”

悬崖下,河岸上,老者的怒气像是石沉大海。未得回应,但驻对峙之势又寸步不让。官方武装训练有素,哪是持鱼叉斧锤的百姓能对付的?一方不主动,另一方不敢动,二者继续僵持。

“今夜说什么也是无用!”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再度打破僵局。

秦苍辨出,这声音出自老者身边。

男子声音洪亮,头上包了一块花巾,裸露的皮肤黝黑。见对面并不答话,似乎很焦急,手持火把几步上前与老人并立,大声向对面道:

“还有一炷香,通往四方宫的大门就要关上了!若在此之前阴阳官不引火上路,就错过了今年龙王的夜宴!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若诸位大人真怜悯我们一村老小,就该即刻让阴阳官上路!”

“对!让阴阳官即刻上路!”

“即刻上路!”

花头巾见士气高亢,甚是满意,回身向后面诸青壮继续道:“诸位兄弟,你我都依卿汾河而生,我们的先祖都葬在卿汾河旁。之前的阴阳官已死,无人为我们旺村与四方宫沟通,龙王才会降罪于我们。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新的阴阳官,为官者却要来阻!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父母官,这些兵口口声声说自己保卫我们。可今日,他们的剑锋所向却是我们无辜百姓!他们要做阻人命脉、断人香火之事。安得绝不是好心!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旺村的后代,今夜,我们必须请阴阳官入四方宫!入宫!”

“入宫!”

“入宫!”

花头巾的话煽动性极强,愤怒从各个暴起的青筋上蔓延,将这些人紧紧捆绑在一起,使幽暗的卿汾河间霎时间裂出许多纹路。

崖下痛述之人说得煞有介事,然“四方龙宫”等一系列生僻概念让秦苍听得云里雾里,偏偏自己身边两人却又异常专注,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见只有自己置身事外,秦苍实在憋不住:“孙大人,那人说‘阴阳官’去‘四方宫’,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阴阳官?”

这一次,孙简没有拒绝秦苍的问话,只是他脸色铁青:“被官兵救上岸的那个孩子就是‘阴阳官’。‘四方宫’,就是那伙村民要将小伐、草垛连同那活着的孩子一齐点,顺流漂下!”

“这不就是迷信杀人吗?!”

男人盯着秦苍没有回答,可这默认让人背后更加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