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是认为乐云不该一味退让?”

裴岑端着酒,望着陆霆。

来之前,几人说好绝不在裴岑面前提及军政,可聊着聊着话题又折回鹿泽。

裴岑问得直接,眼下叮叮亭中只有二人,陆霆便不再避讳。

“战与不战的决定是需要建立在对敌我需求、力量等等因素的全面了解、综合考量、细致分析之上的。陆霆与许多人一样,之所以对乐云一再妥协怀揣不解,是因为并不能了解背后这些信息,因此无法认同、也无法反对你们的判断。”

裴岑看了看对面的人,将盏中并不辛辣的酒一饮而尽:“其实主战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人以‘积云成雨’做比方,劝乐云暗中挑起争端嫁祸豫枫岭,再召回在外的佣兵对战,如此一来,并不会损伤乐云本土之元气。可战争是无法绘制的,刀剑一旦开锋,其走向往往不会受人们最初的意愿钳制:只要打仗,没有不伤元气的。乐云建立起今日的安宁并不容易,但让它恢复到从前生灵涂炭之态却费不了一桌酒的时间。”

从前,萧权尚是王子时,萧氏一族已然威望衰弛。民苦于生计,曾有一段时间,各地相继揭竿而起。在所有不服北离统治的人之中,又属牙峪一支军最为强硬、猖獗。

后来李阔帅部亲征。不久,牙峪贼王的头颅被传回奉器琉璃殿。为了迅速止戈安民,北离王曾明令善待俘虏并且赦免胁略亡命者。

但那时,北离军中党派划分已经很严重,各地也有自筑营垒之势。因此,王军各级掌兵者与各处郡县官长不仅没有执行这一命令,反为彻底削弱西南势力,赶尽杀绝;又有以追缴叛逆余孽为由,诛伐异己、擅用极刑。最终,叛军枝属中许多守义固争之人举众投诚无门,心向北离王朝的忠良之臣被迫顽抗,以至于这场仗越打越大,生生延续了许多年。

兵卒流窜,民不聊生。乐云也不例外。

当时的乐云尚属褐洛郡管辖,牙峪贼军少子看中乐云地处偏僻又几乎失去兵卒护佑,于是串通褐洛府衙中一副将武攻乐云。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早已归隐的邝越侯邝战领其家军与我乐云南北营将士力守城门。

两人攻城未果,亡走豫枫岭,并且将连同乐云在内的褐洛布防图案据为己有。

再几年,奉器兵变,新坤建立,生王入主奉器。这两人见风使舵,极力鼓吹新坤王权正统,主动勾结婴冬军,在豫枫岭为虎作伥。

新坤明为豫枫岭提供安全保障,实际不过是以此的跳板,想一举收编东南势力。

乐云城守与邝越侯洞其所图,但又不忍百姓再被搅入征战,加之图案在人之手,在数次抵御官兵后,一面索性关闭城门、据险不出;一面厚币割地言和,许诺不与新坤为敌。这才勉强又保乐云三年免遭战火侵袭。

“可是林欲静而风不止。今日‘乐云一城、实当一郡’,难免不让新坤心怀警惕。”陆霆接道。

“陆公子说的是。这三年,有多处城邑归降乐云,而新坤也借豫枫岭之名,一年一和谈,合约条件也愈发无礼。”

“裴将军所说‘无礼’实是新坤一种挑衅,又是一种试探:若能和谈,则压榨乐云;若豫枫岭和乐云真的开战,新坤就好坐收渔翁之利。”

“陆公子所言不错。”

“可有一处陆霆不明白。”陆霆顿了顿:“新坤与豫枫岭之所以不敢妄动,应是对邝越侯有所忌惮;众多城邑归附乐云,也多是为邝越侯而来。现在邝越侯亲赴豫枫岭,犹如将乐云心脉至于人手。难道这不是任人宰割吗?”

裴岑听完点点头,不再多说。

机要之事,自己又是初来乍到,见对方不详谈,陆霆便没有急问。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临走之前却听裴岑道:“陆公子,想听听邝越侯的打算吗?”

另一头,秦苍就着夕阳从鹿泽归,途径邬雀水绕乐云处。

来时,破晓不久,河边孤寂;此刻丝丝缕缕橘红色的余光落在几位垂钓者的衣衫上。

其中一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