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醒来时,身在黑漆漆的箱子里。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关起来的。

上一刻他尚处鄢胥客栈之中,意识到敲门的人不是货商,本犹豫是否应声。可是敲击者锲而不舍,最后几乎演变为凿,再这么下去,整座楼的人都要醒了。

虽然与货商不是一路人,可是邝野也巴望着与军需司的会面顺利进行,

因为这次见面并不是什么合规之事。

鄢胥有个不成的规定,即在每年立春、立秋两日,集中邀请各路客商来此,竞卖医药。

正如被抓住的货商所说,黥兵三都大多从伍,对于稳定、有效的医疗支持有着非比寻常的需求;并且鄢胥对药物挑选非常严格,别说最后合作的商家,就是能竞赛到最后一轮的药品都少之又少。因而能与鄢胥合作无疑是通了大财路。

且看北陆三年动荡,春秋会展却越办越好,便可知“重金催勇者生”是符合人性规律的。

如果货商没有骗人,那么“百仞盟”想分一杯羹也可以理解。只怪此刻春秋集会皆不逢时,药酒香无人品评。

于是“百仞盟”委托货商以大量金银贿赂军需司,并以第一年全面供应、分不取为条件,请求试用。若这期间药酒有效,第二年再规规矩矩参与竞卖。

这本算得上是一次慷慨的赠予,之所以搞得如此偷偷摸摸,是因为军需司之上,还有一级督查会。而督查会要查灭的就是这等“赠予”!

鄢胥军需司的最终选择堪比“御用”,四国官民中许多人都心照不宣,将鄢胥的春秋集会当作检验医药品与医者本事的试金石,跟随求购。

竞卖者自是知晓这一点:即便亏损,也有大把药商半卖半送,让自己的货与鄢胥沾上关系。如此一来就算有了口碑,往后与鄢胥三都合作与否,销量都自当扶摇。

可是药是用来救命的,不是用来给谁狐假虎威的。

鄢胥之所以对药物甄选慎之又慎,不为别的,只为送至前线的救命药不是伪劣制品,为了出门作战的佣兵不至于大量枉死于非战斗中。

所以,督查会会对包括军需司在内的每个下设司属的掌权者进行秘密监督和定期询问,确保相关人员不会因为收受贿赂等原因,主动或被迫让非官方审核的药物流入鄢胥黥兵之间,对三都兵民利益造成损害。

不过按照“百仞盟”的意思,自家药酒绝对顶级,只要能让鄢胥知晓此药酒再度问世,不论多少人核查都不会有异议。“低调”些只是对军中督查工作者示以尊重。

药能不能“送”出去,邝野不在乎,他只想能见到军中稍有分量之人,知晓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即将要发生什么。

未免节外生枝邝野选择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似乎没有料到里面的人突然开门,有些害羞,笑得很不自然。

“姑娘何事?”

“公子,我家主人请公子一叙。”

“你家主人?”

“嗯,她有问题想要请教。就在院中。能不能劳烦公子下去见一面。”

邝野心想,大晚上的非亲非故,你让我去见我就去?可是转念一想,若此人与现在的局势相关呢?自己来到鄢胥不就是期待见到更多人、了解更多消息吗?况且与军需司会面也难说十足安全,为何不利用这期间再从其它人口中问问情况?

“可是这么晚了……”

“没关系,我带着灯呢!”

小姑娘似乎会错了意,说罢,将一盏长柄提灯从背过的一只手中亮了出来。

“你这灯上……可是镶了‘蝉翼纸’?”邝野惊讶。

“公子好眼力!”小姑娘得了知音般惊喜:“之前我的灯被一个人打坏了,我心疼了好久。幸好主人没有怪我,还帮我做了一盏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