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显和李旦宴请诸位王孙公子,冯德忙了一上午,嗓子又干又哑,随时能冒出一缕青烟。原本打算躲在夹墙底下偷个懒,可巧看到忍冬,顿时精神一震,走上前,“可是永安公主有什么差遣?”

冯德算是瞧出来了,八王性子严肃,不爱和姐妹兄弟玩笑,偏偏和永安公主颇合得来。别殿的宫女杂役可以随意打,永安公主身边的使女不行!

忍冬举起漆盘,“公主命我给八王送樱桃。”

冯德接过漆盘,笑眯眯道:“难为公主想着我们大王,我替你送进去吧。”

忍冬正为难着呢,闻言松口气。

冯德托着漆盘踏进内堂。

院子里设有火堆烤架,两个穿窄袖袍的尚食局宫人在台阶下宰杀一只羊羔,用珍贵的西域香料腌制过后,抹好蜂蜜,架在火堆上烘烤,香味随着油滋滋的煎烤声散出来,满院浓香。

十几个锦衣华服、年轻俊朗的少年郎或坐或卧,意态闲散,散落在堂前廊下。

七王李显举着酒杯,穿插其间,和众人高谈阔论,大声品评乐伎们吹奏的乐曲。

李旦独坐一张坐榻,食案上摆了几盘盛果子、点心的高足盘,一只镶金舞马衔杯纹银壶,一只兽形玛瑙杯。

他自己自斟自饮,身旁没有宫人服侍。

冯德垂弯腰,把漆盘送到李旦面前。

李旦擎着玛瑙杯,扫一眼漆盘,“哪里来的?”

冯德道:“永安公主送来的。”

李旦没说话。

“哟!哪里来的新鲜樱桃?”

李显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一矮身,挤到李旦身边坐下,伸手去够漆盘上的琉璃碗,“我正想吃这个呢!”

手刚伸出去,一只袖子扫过来,把琉璃碗移开了。

李显瞪大眼睛。

李旦护着琉璃碗,面无表情道:“羊肉,还是樱桃,只能选一样。”

李显眨眨眼睛,伸开双臂,搂住李旦,亲亲热热道:“好阿弟,亲阿弟,你不会连一碗樱桃都舍不得给我吃吧?”

李旦不动声色:“你选樱桃?”

李显眼巴巴盯着琉璃碗,神色挣扎。

李旦吩咐冯德:“把七王食案上的羊肉和腌肘子撤走。”

冯德应喏,扬声叫宫人进殿。

李显惊呼一声,扑到自己的食案前,不让宫人靠近,“算了,樱桃让给你吃罢!”

冯德想笑又不敢笑,背过身,唤宫女去取酥酪和糖霜,吃樱桃,当然得配上酪浆才行。

李令月吃完一大碗酪樱桃,坐在廊下消食,让昭善取来她的钿螺紫檀镶嵌宝石曲项琵琶,戴上护甲,五指轻轻拨弄,乐声铮铮,清脆悦耳。

裴英娘斜倚凭几,默默聆听李令月弹奏的琵琶曲。

忍冬从外面走进来。

裴英娘随口问她:“八王在做什么?”

忍冬如实回了。

一声突兀闷响,李令月的手指按在琴弦上,目光灼灼:“八王请了哪些人?”

忍冬回想了一下,“几位千牛备身好像都在。”

李令月随手把价值千金的钿螺琵琶撂在左手边的花几上,催促裴英娘:“小十七,快起来,咱们去八王院!”

武皇后含笑望着她。

裴英娘左顾右盼,身旁没有婢女服侍,只得自己走到武皇后跟前,捡起手巾。里面的巨胜奴已经摔碎了,她没嫌弃,仍旧包好,往袖子里一揣。

几个梳垂练髻、穿半臂襦裙的宫人走到武皇后身侧,“天后,逮住裴拾遗了。”

天后?!

裴英娘张大嘴巴,傻眼了。

至于那句“逮住裴拾遗了”,她压根没注意。

武皇后嗯了一声,目露深思之色,指指裴英娘:“把她的脸擦干净。”

几张湿帕子立即盖在裴英娘脸上,动作轻柔,但不容她拒绝。

少女姣好的五官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眉清目秀,圆脸长睫,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是个娇俏的小美人坯子。

裴英娘冷汗涔涔,努力控制自己软的双腿,强迫自己站直——不能怪她胆小,武皇后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也是唯一的一个,她能不怕吗!

她在威仪的武皇后面前,就像一只蚂蚁,武皇后随便伸一根指头,就能把她当场按死。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宫人匆匆走来,躬身道:“天后,裴拾遗拦下六王,说动六王为他求情。”

武皇后轻笑一声,完全不在意裴拾遗和李贤的举动:“今天本是为裴小儿而来,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