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见到哥哥从地里来了,他还半埋怨地冲着哥哥说:“哥,我都说了我拎得动的,你回家洗洗歇着就是了。”

汪小鱼哪里不知道这是弟弟心疼自己?老子娘死得早,自己把弟弟拉扯大,总算这小子不是个白眼狼:“没事儿,咱家就那两亩地,我能累到哪儿去?今天还有这么多?你是不是又到深的地方去了?”

因为贾大人收海蛎子的已经收了十多天了,近海一些容易撬的地方已经被擢得差不多了,幸好当初大人说了,两寸以下的不收,不然恐怕自海通镇起,周边的海蛎子都要子孙不留了。

汪小虾今天撬了整整两大筐子,拿红布条把筐子的提手捆在一起,然后半侵在海水里,‘浪’头打过来、又退回去,保证了筐子里的海蛎子的鲜活。

三更和四更在雇人平整过的滩涂边儿,地上‘插’着一把伞骨子足足有一米半的大伞,下头放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两个水囊、几柄刷子、一壶茶、一本册子、几根炭条。

没错,简易版的遮阳伞、沙滩椅便是宝‘玉’随口一提给三更四更带去的福利了,反正此地找匠人做一把大一些的伞也费不了几个钱,倒是三更四更,外出收海蛎子,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瞧着是比平时跟着宝二爷进出要辛苦多了。

不过三更四更反而不觉得辛苦,还因为被委以重任而感到自豪呢。而且,再没见过比宝二爷宽厚的主人了,从前硬是叫自己几个学习读写字,年纪尚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怨言的——凭什么譬如琏二爷的小厮都不需要习字、锻炼,偏偏自己四个要往着武双全的路上奔。后来稍微懂事一点才晓得,学到的,毕竟都是自己的,谁也夺不走;学到的多了,才有能力办更重要的事儿,而不是如自己老子那样做做小管事或者更不堪用地只能打打杂。如今就显示出好来了——三更四更,一个过磅,一个记录,刷刷地提笔写好,一式两份的条子,送来海蛎子的百姓凭条子,逢五逢十去汪小鱼家换钱。

见到汪家两兄弟来了,三更和四更也是笑眯眯的,毕竟都是年轻人,又借住在他们家里,相处几天,也算融洽,遂远远就相互打了招呼:“小虾今天又是这么多?”

汪小鱼苦笑着说:“叫他不要往深的地方去,他就是不听reads;。”边说边拍了拍汪小虾的脑袋。

“小虾也是想多撬一点,多换点收益么。”三更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地上秤,“一筐二十三斤……这一筐二十四斤,减去两个筐子四斤一共四十三斤,二千一百五十,收据拿好。”

汪小鱼和汪小虾两兄弟已经不像第一天拿到条子那样吃惊了,犹记第一天,兄弟两个听到三更四更说本日的所获有三千钱的时候……

那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目瞪狗呆,三千钱,三两银子!要知道,此地的下等田才五两一亩!

这么一来,二十天,就是六十两?

即便之后的时间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撬海蛎子的大军里头来,日收获的重量是比不过一开始了,不过凭着汪小虾过人的水‘性’,基本还都以二千钱保底的。

汪小鱼小心翼翼地收好四更递过来的条子,然后又同弟弟一起把两大框子搬到大阳伞斜斜对着的海滩边,自自觉地拿着水囊和‘毛’刷子开始点海蛎子,点一些就往礁石上按一些,当然,这样的活计也是宝‘玉’另外给算工钱的。这里是前些日子叫老乡来整理出来的,把十里坡的礁石运了一些过来,用以养殖海蛎子。

根据宝‘玉’从资料上查到的献,生蚝的养殖分为‘插’竹养殖、底播养殖、条石和立石养殖、垂下养殖等等。

因为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宝‘玉’决定多种养殖方式并行,看看哪一种最适合此地。

因各类养殖方式的名字都很形象,再此便不一一解释如何‘操’作了。反正便是雇佣了附近的百姓,又是砍竹子、又是滚礁石、又是收渔网子等等,把汪小鱼家附近的一块海域围起来了。

什么?会不会有百姓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是无主的海域了,就算是有主的田地,被权贵的看上了,不也得是乖乖‘交’出去——当然,此地盐碱地居多,目前为止几十年了,没出现官老爷侵占百姓田地的事儿。

反正贾大人张张嘴,下头海通镇附近的百姓倒是‘挺’高兴的——这个贾大人‘挺’大方的,替他做事,吃得好,拿钱也多,只可惜来得人手太多了,没几天就把事情做完了。然后便是因此,他们对宝‘玉’收海蛎子的五天一付款方式居然没有异议……

没错,每五天,宝‘玉’来一次。

第一回来的时候,是三月十五。

那一回,他穿着便服,带着一更二更并家丁几人,还有硬是要跟着他出‘门’说贴身保护的禁卫军五人(这五人是猜拳赢了的,输掉的五人只能下次陪同宝二爷出‘门’),都不用纵马疾驰,任由长风慢慢走,三月份的气候正好,既不太冷,也没热起来,优哉游哉地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毕竟长风再慢,也是马,比牛车快多了。

那一天,这片长方形海域里头,一边‘插’着五六根为一束的密密麻麻好几排竹竿,另一边是一排人工堆积的礁石,竹竿和礁石的中间大约有三四百米,每隔二十米又是一块礁石,这大礁石的用处倒不是主要用于立石养殖了,而是用以固定渔网的,毕竟渔民家里收来的网子大小有限,再说了,也不能够把几十条网子连在一起作拦着的作用啊,‘浪’头稍微大一点,就得把网子拍烂了。

因为海蛎子(此后都叫生蚝为海蛎子,入乡随俗)的生活习‘性’,它终生是不会挪地方的,也就是说,被汪小鱼兄弟两个人为挂在竹竿、贴在礁石石壁上的它们都不会长‘腿’跑喽,也不会被‘浪’头拍下来;独独底播养殖——是指将苗种海蛎子放回大海,任其自然生长,需要网子拦一拦,以免过了一年现浅滩下头一只都没啦,海蛎子们都随‘波’逐流、四海为家去啦reads;。

宝‘玉’第一次来的时候恰恰好养殖区完工,验收完之后,揣着一包碎银子的一更和二更就根据三四更的册子,叫汪小鱼在一旁确认人脸,钱。

先的是修养殖区的工钱,统共二十人,当初说好的是如果十天建好是二十两银子,如果八天建好是二十五两银子,如果六天建好是三十两银子。现在只‘花’了五天的时间,宝‘玉’很大方,统共的工钱是三十五两。

当面称重确认了银子足两的,这二十人中有自的领头人物,便是他出面全部领走,回头去村里再破开一一分下去的——毕竟干活期间有辛苦些的,也有清闲些的,不能一刀切了平均分,那是要出矛盾的。

于是另外十九个汉子同这个抱着银子的汉子一起千恩万谢地感‘激’了贾大人的慷慨,然后回村里分钱去了,临走前,那打头的村人还同一更二更说,但凡大人还有什么要卖力气的活儿,只管叫汪小鱼去通知他们就是了。当然,这三十五两里头,有一两是默认给汪小鱼的‘抽’头,二十人都是没有意见的,虽然后来给小鱼送去的时候人家硬是不要,但是领头的汉子毕竟辈分大,论起来还是汪小鱼的叔辈的,眼睛一瞪就把这事儿拍定了:“都是这样的规矩,你给介绍的活儿就得拿‘抽’头。不然日后谁敢给我们介绍活儿干?”当然,这是汪家村内部的分配方式相关事情,和宝‘玉’无关。

付了‘建工队’的钱,接下来就是这五天来‘交’过海蛎子的人的货款啦。

因为前两三天大家都在观望呢……谁知道这个官老爷会不会收了东西回头不认账?

但是见汪家两兄弟天天撬海蛎子,最后还是有些和汪小鱼兄弟走得近的人家心动了:管他是真的假的,反正撬一点海蛎子也不费力气,试试看吧。

故而个五天,三更四更记在册子上的数量并不很多,拿到最多银子的自然是汪家兄弟,足足一十四两(每天一人一百钱的播撒海蛎子工钱另算,另)。其余几人也都纷纷有三五两的收益。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官银!

当初犹豫不决怕白费力气的人这下子连眼睛都红了:十四两!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还有余!(是啦,此地物价比京城低多了)

于是汪家兄弟回家之后,不断有人去他家打听:在你家住着的官老爷的两个小哥真的要收海蛎子直到月底?

因为对官老爷的天然敬畏,叫他们不敢直接去问三更四更,汪家兄弟不胜其烦,到后来都条件反‘射’了,有人一提海蛎子,他俩就张口说:“没错,贾大人收两寸大以上的海蛎子直到三月三十,五十一斤,童叟无欺。”

故而,三月十五之后,海通镇的人完全确信了:镇上新来的官老爷是个钱多的傻子。

然后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撬海蛎子的行列之中,毕竟附近一带的海蛎子是有数的,官老爷又说小于两寸的不要,到十来天之后,是越来越难找了。

于是就有那起子人,动起了歪心思——官老爷围起来的那啥‘养殖区’里可不是放着前十多天收来的海蛎子么,数量多着呢,咱们趁夜深的时候去‘摸’一点出来,再到第二天傍晚去过磅,神不知、鬼不觉……

去官老爷的‘养殖区’偷海蛎子是很顺利,这边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故而这些动了歪脑筋的人心里想着:自己从前几天是傻了么?早早现这个捷径,早就攒下十几二十两了。咳咳,好在现在还不晚,还有四天的时间呢。

很顺利地就‘‘摸’’了四五个筐子,挑的都是宝‘玉’底播养殖的——反正在水下多了少了都看不出来。

也不是这几人见好就收,而是今次准备不充分,就带了这么几个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