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子就是从南京来的情报员,她的任务是,找到铜盔的下落。据内线的消息,日本也派人来到草原寻找铜盔。铜盔事关重大,可以号令百万草原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

这名女子叫陶丽。

燕子来找队长,是为了大钻石;陶丽来找队长,是为了一份名单。

陶丽说,有一个日本特务潜入草原多年,假扮和尚,其目的就是为了盗取铜盔。这个日本特务本名叫本田次一郎,化名同家楷,法名无境。

本田次一郎在一次与日本特务接头时,被巡逻的人发现,日本特务被击毙,而本田次一郎掉进深坑中,摔断双腿。

本田次一郎不敢承认自己的和尚身份,更不敢承认自己的特务身份,只说他是一个名叫同家楷的草原人,偷窃失守,被关入监狱。

本田次一郎被关入监狱,日本特务不知道,南京方面也不知道。双方都想找到这个法名无境的假和尚。日本特务想通过他找到铜盔,南京方面想斩断这条输出消息的通道。

被关入监狱的本田次一郎心急如焚,他想赶快把消息送出去,苦于双脚不便;他想赶快盗走铜盔,苦于走不出监狱。

就在这时候,我被关进来了,和本田次一郎关在了同一间牢房里。

我问燕子:“队长家中放宝物的门上挂着锁子,你知道是什么形状的锁子?”

燕子说:“像个水桶一样,上面还有提手。”

我说:“这是套筒暗门锁,他属于暗门锁的一种。套筒暗门锁的旁边有一道锁梁,要打开的时候,先要手持套筒,沿着锁梁向下抽拉,这样才会露出锁孔。”

燕子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去了队长家?”

我说:“我没有去过队长家,也没有见过这把锁,但是按照你说的形状,我知道这就是套筒暗门锁。”

燕子说:“你以前可没有说过你还会鼓捣锁子。”

我说:“我在牢房里,和一个名叫老同的人在一起,他腿脚瘸了,行动不便。他对古锁了解很多,我是跟他学的。”

陶丽听到我说老同,立即坐起身来,问道:“老同?他长什么样子?”

我说:“矮矮胖胖,说话是本地口音,头发很短。”

陶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同家楷藏身在牢房里,他可真会找地方啊。藏在监狱里,怪不得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说起了同家楷,也就是本田次一郎让我去药店街头的事情,陶丽说:“那个药店就是日本特务的联络地点,被我们侦察到后,就立即搬走了。日本特务都是非常聪明的,嗅觉特别灵敏。”

陶丽又问:“你知道铜盔藏在哪里?”

我说:“就藏在赤峰寺庙里,老同教我怎么开锁,就是想让我替他盗出铜盔。”

陶丽说:“得来全不费工夫,过几天我们就去偷出铜盔,免得夜长梦多。”

我说起了那天晚上在草原上的小木屋里,听到的四个江湖中人的谈话,和三个谈起本田君的人,说起了在寺庙墙上看到的狼头标记。陶丽说,那四个江湖中人知道铜盔的下落,而寺庙墙壁上又刻出狼头的标记,可能就是他们在寺庙墙壁上刻出来的。至于那三个人,根据谈话内容,应该两个是日本人,一个是蒙奸。

燕子突然说:“不是这样的。”

陶丽说:“你说说看。”

燕子说:“那四个人会说当地话,显然是当地人,而狼头的标记,却不是当地帮派的标记。”

陶丽问:“是那个帮派的?”

燕子说:“据我义父介绍,狼头是冀北帮的标记。”

陶丽悚然震惊,她说:“成吉思汗的铜盔,我们盯上了,日本人盯上了,本地帮盯上了,冀北帮盯上了,本地帮和冀北帮都知道铜盔在寺庙里,日本人估计也已经得知了。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

我问燕子:“你们到北边干什么?又是怎么会和胡子遭遇了?”

燕子说:“我们在赤峰县城的一家饭馆吃饭,有几个本地帮的过来搭讪。我们置之不理。其实,行走江湖的人,江湖中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别人看不出来。那几个人就过来抓我们的手腕,我反手一转,就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陶丽一个别子,将另外一个人摔过头顶。这下子捅了马蜂窝,那个饭店是帮派的人开的,他们闹嚷嚷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想要擒住我们。陶丽逃出小手枪,那些人吓住了,我趁机解下马厩里的马,和陶丽骑着,向北逃跑。临走前,我给你留下了标记。”

我问:“后来呢?”

燕子说:“后来,我们渡过河流,放走了马,没想到竟然和胡子遭遇了。五名胡子在后没命地追赶,陶丽打死了一名胡子,我用飞镖打死了一名胡子,然而剩下三名胡子还是不断追赶。我们没有了飞镖,也没有了子弹,后来躲进了一处山洞里,胡子向里面不断放枪,我们不能出去,饿得奄奄一息。后来,就等到了你。”

陶丽的大腿被子弹擦伤了,但不要紧。陶丽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情报员,她随身带着急救包,会自己给自己包扎。

下午,我们在交谈的时候,原木走出去了,这个时候,蒙古包里很少有人,因为牧民都出去放牧了,原木溜进一座蒙古包里,偷了两副鞍鞯,和满满一皮囊的马**。他把这些东西藏在蒙古包的附近。

黄昏时分,牧民放马归来,无数马蹄踩踏着大地的胸膛,像激越的鼓点一样让人振奋。牧民把马匹圈在一起,走进蒙古包做饭。一顿饭还没有做好,原木已经骑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马匹跑远了。

原木的骑术非常高超,两匹马一前一后地跑着,一匹马缰绳长,一匹马缰绳短,原木手把鞍鞯,侧身藏在马腹边。远处有放牧归来的牧民,他们看到暮色的天光中,有两匹马一前一后地颠着碎步小跑,而马背上没有人,所以不会当回事儿,他们认为是谁家的马匹走丢了。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马匹走丢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去找。老马识途,小马也认路,到了夜半,走丢的马匹会自己走回来。

当天夜晚,我们四个人骑着两匹马,赶往赤峰寺庙。会骑马的陶丽和不会骑马的燕子骑一匹,原木和我骑一匹。

自从那天晚上在周大善人家偷了全副首饰后,原木就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我言听计从。原木是盗贼里地位最低的杂贼,但是原木在这个行业里有精湛的造诣,他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木就是盗马贼里的状元。

月光朗润,如同牛乳一般洁白,远处的山峰,近处的树木,都像素描画一样线条疏朗,夜风习习,像温柔的柳絮随风起舞。这个夜晚很美丽,这个夜晚又杀机四伏。

在我们上次用葫芦渡河的那个地点,向下游走二十里,就有一座简易的浮桥,这座浮桥足以支撑勒勒车走过。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民们的生活迁徙不定,哪里牧草丰盛,哪里就是他们的家,牧民运水、营盘转场、赶那达慕盛会都要赶着勒勒车从这座浮桥上经过,甚至放牧的马群和羊群,也会行走这座浮桥。

转场,就是迁徙;那达慕盛会,是蒙古人庆丰收的传统节日。

那天夜晚,我们远远看到了一群赶场的牧民,我们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走过了那座浮桥。

转场,是草原人特有的一种生活方式。在关内,人们定居在一个地方,世世代代生存繁衍;而在草原,从来没有一家人会定居在一个地方生活一年以上。草原人是迁徙的民族。

草原人每家每户都养着一群马和一群羊,马和羊的食物来自于牧场,而牧场又分为冬牧场和夏牧场。冬牧场,是适合牲畜冬季生活的牧场;夏牧场,是适合牲畜夏季生活的牧场。牧民每年会有两次前夕,赶着大批的羊群和马群,每年三月从冬牧场赶往夏牧场,每年九月又从夏牧场赶往冬牧场。这就叫赶场。

一般地区,每年转场两次,而个别地区,需要转场四次。转场,是为了躲避夏季疯狂的蚊虫灾害,和冬季的漫天飞雪,也是为了寻找更丰盛的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