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早些年,哪个敢在县衙门口逗留,便是看热闹的也没几个,可如今,年代不同了,这些愚民竟敢到县衙门口来集会了!

非但如此,他们竟然还抬着死人来,叫嚣着要法办洋人如何如何,情绪挺激动,声势挺浩大,衙役们也是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敢上前去阻挠。

谭东华见得这等场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新会知县,正儿八经的正印官,虽然只有七品,但手握实权,老百姓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太爷”,出行更是排场十足,无人敢冒犯。

除了县太爷谭东华之外,县衙里的二太爷县丞,三老爷主簿,都龟缩在衙门里头,你看我来我看你,也是无计可施,他们其实都在等四老爷。

三老爷是主簿,分管粮马和治安,手底下该是有些差爷可以使唤的,但他只顾着跟巡防营打交道,本地治安上的事情,大事交给巡防营,小事则交给了四老爷。

四老爷是典史,虽然未入流,但分管一县治安,新会县那些个捕快和班役等等,全都捏在了他的手里。

这四老爷是本乡本土的子弟,读过,可惜没考上状元,四处游学之际,识得不少江湖路数,走到哪里都是朋友,有些个流窜作案的,也总能揪出来,所以口碑还算不错。

可眼下四老爷迟迟未至,三位县老爷也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样的。

看着那些个衙役和捕快在门口维持秩序,谭东华也有些急了,朝三老爷问道。

“老四怎么还没来,不是让人去叫了么!”

他已经四十多岁,黑眼圈有些重,脸皮有些耷拉,看起来弱不禁风,样貌倒是不差的,再穿上官服补子,一双鹰眼也是足以震慑人心。

老三分管粮马,油水估摸着没少捞,但说起来也是奇怪,与县太爷和二太爷一样,都是精干的瘦子,旁的不去说,单说看这三人的外形,便很容易让人觉着该是清水衙门,诸位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不过新会的老百姓都知道,整个广东就没有清水的官儿,因为洋人在口岸登陆,带来了巨大的商机,衙门的官老爷们可都是有钱的主儿。

当然了,凡事都不能以偏概全,单凭外形,又岂能看出一个人的本心?

三老爷也急,朝县太爷道:“我再让人去叫!”

正当此时,外头终于是喧闹起来,一队兵勇分开人流,护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撞撞跌跌便冲了进来。

“太爷,这都是甚么事啊,这是要反了啊!”

他也就三十来的年纪,五官倒是不差的,就是身材痴肥,满脸流油汗,虽然衣服是新的,但总给人一种油腻腻的脏样子。

“我看是你要反了,都催了多少回了,往后当值就住县衙,再跑到窑子里鬼魂,老子把你阉了!”

四老爷嘿嘿一笑,颇有些嬉皮笑脸,正要开口解释:“太爷,昨夜里家中确实有急事,倒真不是去鬼混……”

三老爷见得太爷要发火,赶忙道:“别说这些了,快拿个主意,外头该如何是好?”

三老爷这么一说,也是给四老爷解了围,四老爷眼中也是充满感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县太爷道。

“太爷,这些刁民冲击官府,若不惩处,往后怕不是要翻了天,甚么事都要讲个规矩,让他们带头的进来说话,若不清不楚,只是一味闹腾,便杀鸡儆猴,先平息下来再说!”

“他们这么一闹,便是小事也要闹大,届时哪里还能收拾,分明是将县太爷架在火上烤啊!”

四老爷能这么受重用,也不是没道理,莫看他模样痴肥,人却非常的聪明机灵,当下就拿出了主意来。

县太爷也是频频点头,朝四老爷道:“好,一于这么办!”

县太爷这么一说,四老爷也松了一口气,走到县衙外头来,高声道:“尔等是来申诉冤情,还是冲击官府?”

“若是申诉冤情,便请苦主入了堂来讲话,若只是寻衅滋事,也不消多说,一棍子全都打散了,跑得慢的就抓紧牢里蹲,你们自己看着办啦!”

四老爷是混迹市井江湖惯熟了的,这接地气的话一说出口,人群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林闻算是民意代表,此时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是当仁不让,朝四老爷道:“租界的洋人仗势欺人,到排船寨里作乱,杀人放火,百姓受难,我等是过来请愿抓人的!”

“洋人?”四老爷听得洋人二字,也是头大起来,涉及到洋人的事情,若是措置不当,漫说是他,便是县太爷也是吃不完兜着走的!

早先总理各国事务的衙门,是总理衙门,也叫总署或者译署,管外交、商务和海关,到了后来,连铁路和开矿乃至于枪炮,都归总理衙门管辖。

但凡涉及到外国人的事务,地方上不敢自作主张,通常都会上报到总理衙门,这一来二往,也就拖延下去,很多事情其实都不了了之。

再后来,大清国战败了,被迫开放了广州厦门等五处作为通商口岸,便设置了五口通商大臣,专门管理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