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修归来,刘大炮就已多年未做脾破裂手术,闻言记起,赶紧吩咐二助:“准备大纱垫填压。”

二助苗医生忍不住拿眼去看王东:“王东,你怎么知道要用纱垫填压?”

王东露出谦虚憨厚的笑容:“我喜欢看,上有。”

苗医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上有,问题是上有的知识点太多太多了,除了少数学痴型的傻子,谁也不会去看用不到的东西。

就像赤脚医生不会去看阑尾切除术的知识、乡医院外科医生不会去看胆囊切除术知识一样,苗医生觉得自己一个渣渣县医院的渣渣小医生,完全用不着学脾破裂这种高难度的手术。

云湖市医院就在30公里外,真碰到脾破裂了,转院就是。来得及转的不用说,来不及转的,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我们医院就这水平,有什么办法。

就算在几十年后,基层医院不会处理严重外伤都是正常现象。

但是苗医生不知道,严重外伤的定义会不断改变,之后的20年,是基层医院技术突飞猛进的20年,现在必须转院的脾破裂之类,今后都是县医院的家常小菜。

看到王东和苏瑶瑶完全无视自己,苟建怒火中烧,大声喝道:“王东!苏瑶瑶!让你们用升压药为什么不用?手术是我们的事,跟你们无关。你们要做的,是维持病人血压,这是性命交关的大事!”

他忽然想起王东的身份,又叫道:“王东,你一个实习生,指手画脚干什么。再干扰麻醉和手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狼外公你的脸不痛吗?一次又一次的。王东同情地看着他,生病了本大师可以救你,智商的事情,我实在救不了你了。

刘大炮也不放心地问道:“现在血压多少了?”

苏瑶瑶早就量了N次,此刻清脆地报告:“90/65Hg,心率130。”

呼,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收缩压90仍然偏低,但已经到了安全线上。最重要的是它在上升趋势中,表明不利态势已经得到控制。

见苟建还在怒视王东,刘大炮打圆场道:“好了,既然血压回升,那就算了,来,我准备托出脾脏了,帮我一把。”

苟建好不容易抓住王东跟苏瑶瑶的痛脚,岂肯罢休。他拿出正义化身的嘴脸,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是咱们止血及时,外加病人运气好。就他们这种态度、这种连麻黄素都不知道用的水平,必须上报院委严肃处理,必须停止工作重新学习。”

“是不是还得让我回学校,苏瑶瑶回乡下?是不是还得处分?”王东揶揄地看着这个智商欠费的家伙。

“知道就好。”苟建颇为得意:“你就等着哭吧。”

王东摇头道:“既然要讲工作态度,你不觉得手术要紧吗?还在这里叽叽歪歪。”

刘大炮吼道:“苟建你别说废话,动作快点,现在是抢救,抢救懂吗?”

众人各自腹诽,苟建恼怒刘大炮对王东的袒护,王东则好笑于抢救二字。在他的眼里,这种小儿科式的二级脾破裂,失血没超过2000l,连正儿八经的失血性休克都没达到,简直跟毛毛雨一样,哪里用得上抢救二字。

不过在其他人心里,这已经是医院收治的最重病人之一了,现在确实容不得分心。刘大炮和苟建齐心合力将脾脏托出切口,脾床果然渗血不止,苗医生赶紧将大纱垫填压进去。

看着主体完好的脾脏,刘大炮皱了一会眉头,下令道:“做修补术。”

没人有异议,这个年代修补是主流,苟建他们虽然不会开,却知道大致的手术方式。

更没人知道,脾破裂的手术方式就跟衣服的流行一样会轮回。

90年代初大家都喜欢做修补,但是后来发现修补不可靠,常常二次出血,甚至导致死亡,所以又一致改成了切除,不管什么样的脾破裂,统统一切了之。

再后来,医生们发现脾脏用处很大,绝非阑尾可比,于是又改回了修补为主,尽量保留,就算非切不可,也要不惜麻烦地搞个脾片自体移植。

虽然改回去了,术式却得到了升华,如同小说里的返璞归真一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王东看着刘大炮笨拙地做着修补,心里直痒痒——太差劲了啊,看得真难受,要不要告诉他们正确的术式呢?

算了吧,看到身边的苏瑶瑶,王东立刻做出决定。技术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保护好自己,从而保护好苏瑶瑶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手上的好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慢慢来吧。

吃力地做好修补,医生们松了口气,开始有说有笑起来。王东看着他们生疏地取出大纱垫,生疏地探查胃、肠、肝、胰有没有损伤,再次无声叹息,别过头去看苏瑶瑶。

还是我家瑶瑶好看啊。

苏瑶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嗔道:“你看什么呢?”

“我看救了病人生命、救了外科声誉的大功臣。”

“嘻嘻。”苏瑶瑶开心地低笑。

“我看天下第一美女。”

“流氓。”苏瑶瑶低头去量血压,双颊晕红。

关腹完毕,刘大炮还在缝合切口,苟建说道:“哎呦,肚子痛,刘主任你先缝着。”丢下器械就离开了手术间。

按照不成的规矩,关腹之后都是主刀提前下台休息,助手负责缝合。看到身为助手的苟建先走,洗手护士笑问道:“刘主任,您觉得苟医生的肚子为什么痛?”

刘大炮没理她,苗医生说道:“因为李副县长在。”

众人都笑了起来,刘大炮吼道:“开刀的时候别胡说八道,李副县长是泻药吗?都给我严肃点。”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手术室外,聚集的人比刚才更多。李副县长烦躁地绕着圈子,市里、省里各部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刚才连那位封疆大员都亲自打电话过问了,要求县里要尽一切力量确保张厂长的安全,问他有没有把握。

可怜李副县长想起院长跟刘大炮的对话,脑子里全是“会死的”,真是拍胸脯又不敢,说没有把握更不敢,四十多岁的人了,一时连句话都答不出来,想了半天,只好唯唯诺诺地说一定尽力。

真糟糕啊,在对面看来,我肯定是优柔寡断没担当,这次通话肯定丢分了。

问题是谁敢担当?最糟糕的还在后面,按照刘大炮他们的对话,几乎就没有抢救成功的希望。

可怜我李建国在这个位置上蹉跎多年,好不容易弄到个跟巨头通话的机会,结果一分未得,反而面临着张厂长身亡,雷霆之怒随时会降临到我身上的可怕后果。

都是该死的县医院害的,你们每年拿财政这么多钱,就是这样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