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没人不知道吧。”李京浩说。

“201年,我那个时候高考,跟同桌翻墙去网吧看S总决赛,我以为那一年是中国赛区最有希望的一年来着。”季开阳声音低沉,似乎在尽力回忆。

“我听说那一年,上单带着四个新人去参加世界赛,竟然打到了八强。”李京浩说。

“到了网吧的我和那个哥们,才发现那么长时间,很多事情早就变了,我们最寄以厚望的STG原来已经有四个人离队了,队长也不知道在争什么,还带着新人侥幸活到了八强。”季开阳淡淡地陈述。

“你觉得是侥幸?”李京浩有些惊讶。

“不落井下石,对于一个已经亡故在万千少年心里的队伍,大家总是觉得应该抱有怜悯之心,”季开阳说,“但是扪心自问,肖明远的状态已经下滑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那个时候,我突然就对老去这两个字恐惧起来,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直观地感受到,时间发生在职业选手身上的摧残,”季开阳站起来,掏出打火机,“阳台抽烟?”

李京浩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这样的事情,而季开阳的叙述方式本来就有这种感觉。

就像溪水日复一日地从头流到尾,溪水冰冷,河岸杂草丛生,流水从人出生走到人离开。

永远沿着这个轨迹,笔直向前,永不往复。

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如果你见过肖明远全盛时期的锐雯,你也会觉得有些恐惧,特别是这个锐雯,发生在了你无所事事的高中时代。”季开阳帮李京浩点烟,两个人站在俱乐部最高处的阳台上,有些温热的夕阳笼罩下来。

“我的父亲在我初中去世的,我跟他感情很好,我们经常在乡下玩,我翻他在老家的柜,每一本小说我都读过,”季开阳给自己点烟,手拢在前面,火苗照亮了他的脸,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了,“他急病来得突然,我跟他一起上的救护车,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

“听你这么说,我有些难过。”李京浩说。

“有什么好难过的,都那么多年了。”季开阳拍拍李京浩的肩膀。

“我老娘总算是在我高三那年嫁出去了,有拖油瓶我怕她过得不好,所以我没去婚礼,就在门口心里祝福了一下,”季开阳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每年我都会带烟和酒去看我爹,那是个公墓,公墓标语我记得很清楚,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长篇小说。”

“我其实很羡慕暖暖,我们好像大部分都没有幸福的家庭,”李京浩抽了一口烟,“我也是重组家庭。”

“若是每天都生活在幸福里,又有谁会选择这么孤单的职业?”季开阳笑着说。

“季开阳哥,我对你有种奇怪的敬佩了。”李京浩叹了口气。

“你不如以后也无视我。”季开阳开玩笑。

“那么多场的胜利都没有触动到我,只有那一次刻骨铭心而羞耻的失败伤害到了我,”季开阳说,“听说苏灵均是唯一没有退役的人,我就重新烧起了这个念头,我找到了一个小俱乐部的教练。”

“教练,我想打职业?”李京浩笑着说。

“这就是云旗踏出的第一步,也是季开阳全部的往事,”季开阳淡淡地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可惜今天听众就我一个人。”李京浩说。

“我就是跟你说的,因为别人的困惑我没法解答。”季开阳回答。

“永远不要因为别人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季开阳说。

“是么?”李京浩有些默然。

“因为,追求理想本来就是正确的。”季开阳淡淡地说。

“谢谢,”李京浩抬起头,“如果不是这句话,我可能会更痛苦。”

“但是,有的人值得好好去告别。”季开阳掐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