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了,这三个月,苏正则常常梦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和他的肩膀,脊骨戳在身上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苏正则知道自己做梦了,因为这个梦境她来过很多次。

就是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林世熠把她叫出来。

霜天打赢比赛庆功的那天晚上。

被相同的痛感惊醒。

每次回到这个梦里,眼睛里看到的都是这个景色。

远处交织在一起的灿烂灯火,以及永远走不完的,脚下的路。

头疼欲裂,在闷热潮湿的海风中,苏正则一遍又一遍体会着心力交瘁的感觉,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或者胃病吧,苏正则也没法确定,因为她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很多,平时大部分也不会在意。

搁在平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就好。

也不知道是否看的真切,苏正则看到了霜天战队的粉丝在挥动荧光灯,或许只是幻觉。

按照一如既往的剧情发展,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彻底没有电了。

大约在一个小时前,苏正则离开林世熠的车,最后瞥了一眼他手表上的时间。

那个时候是九点,那现在大概就是十点左右了。

他们肯定是在庆功,苏正则对他们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不在场而且联系不到,会不会打扰到这群少年的快乐。

栏杆就在不远处,苏正则想走过去,就迈着步子往前挣扎,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腿一动就扯着身体一阵颤抖,钻心的疼痛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波涛起伏。

那个时候,她脑袋里轰鸣阵阵,不停回忆刚刚得知的消息,她的父亲还活着。

苏正则好不容易走到栏杆边,筋疲力竭地跪坐下来,裸露的膝盖杵在粗糙的地面上,顿时鲜血蹭花了灰白色的石块。

湖面刮来的风从她早就伤痕累累的心中穿堂而过,苏正则脸色苍白,身上写着霜天的外套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苏正则想要开口呼救。

如果让他们看到苏老板这么艰难的样子,他们就会失去信赖理想的资本,被打入更加惨淡的现实里去,会更加的患得患失。

别人俱乐部的老板都是他们的顶梁柱,她也不能是孬种。

至少要保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永远的游刃有余,永远的可靠。

苏正则闭上了嘴巴,放弃了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实在不行就在这里等到天亮了吧,苏正则暗淡的双眼望向漆黑的天空。

反正所有病痛就如同让人心痛的前尘过往一样,最终都会烟消云散吧。

但是这痛感前所未有的严重,折磨地苏正则眼泪啪塔啪塔往地上掉。

从小到大,苏正则就是一个木讷不善言辞,甚至有些蔫坏的小孩,很多大人都会觉得这个小孩对一切外界的东西都很迟钝,包括发烧受伤,都一声不吭。

有一次大院里的邻居小孩们在一起种樱桃树,其中一个小男孩一小铲子恶作剧地敲在苏正则的头上,把她手里的小花洒都震落在地。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这个穿素色裙子的小女孩,预感到孩子发脾气将是一出好戏。

也不知道瞅了多久,苏正则只是默默把花洒拿了回来,抓在手里,一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还落在小树苗上。

那个时候,大家就都知道,苏家的女儿,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却透着沉默而浑浊的光泽,不笑不哭,如同假人。

“我说,老林啊,养个闺女还是要疼的,我从来没见小正则穿过花裙子,你有那么多家产,养不起一个举世夺目的小公主吗?一个独生女,难道不该万千宠爱吗?”钱洵美的妈妈曾经这么和苏纪说过。

“她不是小公主,我不会把她养成小公主的。”苏纪回答。

“怎么?”钱太太发笑,“那你看看,我们大院里,有几个家里男孩子那么严来教育的?”

这个时候,苏纪只是叹了一口气:“她为什么不是儿子呢……就算我不为她遮风挡雨,也能披荆斩棘,力挽狂澜。”

这些话,一开始苏正则都会往心里去,到后来就麻木了,她不想哭不想发火,因为她不想再被摁着头登门道歉。

不管谁错,只要反省自己就好,不是谁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