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证券还远没资格跻身一流券商的行列,但作为非银金融机构的一员,其位于淮海东路的总部大厦,迈步进去也是富丽堂皇。

职员们就像辛勤的小蜜蜂,八点钟不到,就已经有很多人像潮水般涌进大厦中来,他们作为这座金融之都的娇子,哪怕是星期一的早晨,也没有人敢有一丝懈怠。

然而细看大多数人苍白而浮肿的眼睛跟脸,就知道他们还沉溺在周末的欢愉氛围之中没有彻底的摆脱出来;周末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让他们像是电池耗尽的电动玩具,禁不住散发出疲惫不堪的神态。

有人是连夜研究最新的经济形势跟消息面,有人是灯红酒绿的宿醉,有人则是从骨子里就厌倦了这座都市的浮华、虚无,却又无法逃避。

从来都不甘落于人后的陈畅挤进电梯,看着自己从不锈钢电梯壁倒映出来的脸,妆容收拾得精致,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瑕疵跟疲倦,红润微翘的嘴唇都透漏出几分自信跟满意;接着她又不意间注意到有人站在电梯角落里打量着她,眼神里充满着不屑跟猜测。

入职东江证券时间不算久,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资历以及能拿得出手说的家庭背景,偏偏又长得年轻漂亮,被提拔为项目主管,这几天陈畅都已经见识到不少类似的眼神,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

她还能转过头来,故作惊讶而不失热情的跟心存不屑跟猜测的女同事打起招呼:“赵经理,你也这么早过来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要再不努力点,都不知道要被陈经理怎么拍死在沙滩上呢!却是陈经理还这么努力真是叫我意外呢,你这是要将多少前浪拍死才甘心啊!”

赵燕敏作为新海财经大学硕士研究生,入职东江证券投行部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女研究员之一,在东江证券工作已经有八年,其间还辛苦读了在职博士,目前也仅仅是担任项目主管。

她看到新海财经大学本科毕业、最初两年在一家商业公司混毫无技术含量的行政岗,正式入职东江证券一年多时间、才刚刚熟悉各项业务的陈畅,竟然也提拔为副经理级项目主管,心情怎么能爽?

“瞧赵经理说的,什么浪不浪的,叫别人听了还以为赵经理这些年在东江证券全靠浪呢——那我以后都不敢跟赵经理走得太近呢!”陈畅这几天被赵燕敏针对得最厉害,当下也是巧笑嫣然的回应道。

“……陈经理真会说笑啊!”赵燕敏咬着银牙回笑道。

“陈经理、赵经理,不管是前浪后浪,只要够浪就行啊!”一个男的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道。

“谁跟你嬉皮笑脸?”陈畅、赵燕敏同时对那男的狠狠瞪了一眼。

“叮!”电梯门打开,陈畅跟赵燕敏同时将那男的挤到一旁,踩着高跟鞋往工位走去。

“……陈畅!”

陈畅坐到工位上,刚将今周要完成的工作计划捋了一遍,正准备浏览昨夜欧美最新的财经新闻,就见葛军背着一只黑色双肩包走进来,像只雄狮站在那里扫视宽敞的办公大厅如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将目光放在陈畅身上。

在陈畅疑惑的站起来后,葛军才吩咐道,

“你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交给赵燕敏负责,一刻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这一刻,无数双眼神从各自的工位上探出来,惊奇而困惑的在办公室的大厅上方交错起来。

东江证券的自营部门,虽然不像大型券商那么部门众多、阶层森严,但下面还设了诸多二级部门分管具体的事务。

陈畅仅仅是二级部门市场投资部刚提拔上来的副经理级主管,甚至都还没有正式独立去做项目,葛老大有什么事会直接“点差”到她?

难道说她跟葛老大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然而就算真有什么关系需要照顾,完全可以“托付”给市场投资部的部长去做,也没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吧?

葛军从来都不理会别人质疑的眼神,吩咐过就径直走往自己的办公室,似乎也没有跟市场投资部负责人交待一声的意思。

“这么多工作,就都要辛苦赵经理您一个人啦!”陈畅虽说不知道葛军有什么事找她,但有机会叫阴阳怪气的赵燕敏难受也不会错过,三下五除二就将这周的工作计划通过邮件发过去,还不忘带刺的说一句,“赵经理要是觉得辛苦,可以向周部长申请一名打杂的实习生过来帮你。”

“呵呵!”赵燕敏皮笑道。

“呵呵!”陈畅回了赵燕敏一个伪虚的笑脸。

“葛总,您有什么工作要交给我做?”陈畅敲开葛军办公室的门。

“前几天叫你写了一篇关于泰华集团的分析材料,你写的报告,我昨天抽空看了一下,还算可以,”葛军示意陈畅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避免声音传出去,跷脚说道,“接下来我们东江证券要正式设立一个专项并购基金,主要筹备工作你来协助我具体负责……”

“并购基金,针对泰华集团的?”陈畅一愣。

“对,就是针对泰华集团的,目前主要竞争对手是华茂资本,对应的情况都有资格可以查到。”葛军说道。

并购基金的消息在筹备阶段要尽可能保密,要不然很难说会不会引起难以控制的变数。

不过,泰华集团的股价还在大肆狂|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很难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并购计划之后,不动暗中买一些泰华股票的心思。

众人在津鸿会夜议的结果,就是天悦、新鸿以及东盛作为并购基金的发起方,与作为发行方的东江证券先承担起前期的筹备工作,然后新海联合银行、新海金业作为提供部分信贷资金的协助方再参与进来,最后跟掌握泰华集团股票质押权的几家机构展开谈判。

这里面每一步怎么走,每一步信息扩散到什么程度,都极有讲究。

葛军对手下已经很严格了,但也完全不敢说东江证券内部能杜绝内幕交易、老鼠仓这类事。

然而具体的工作,还是要找人去做;又因为并购以天悦为主,倘若并购成功,也将是天悦负责向泰华集团派驻管理层,考虑到陈畅跟曹沫的私人关系,葛军以为她目前是东江证券内部负责跟进这个项目的最佳人选。

提拔上来后,陈畅也期待有着一日能有独立负责跟进的项目,但她前期也只敢期待数千万或一两亿规模小信托项目。

这些项目东江证券自营部早就做得熟能生巧,发行、财务、审计、法务及投研等不同的二级部门之间都形成一套固定的流程;陈畅之前也主要是跟类似的项目。

对上市公司成立并购基金,不要说东江证券了,就算是全中国一年都未必能有一起。

不考虑后续的资产重组计划,前期涉及到的并购基金规模预计就在十五亿到二十亿之间,远远超过东江证券平时绝大多数的单个项目;而复杂程度更是远非一般的信托基金项目能比。

听葛军简略说过一些情况,陈畅都有些愣怔住了。

哪怕是协助葛军,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得下来;在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还有不少认识上的盲点。

陈畅也知道机会难得,不敢在葛军面前露怯,拿着葛军交给她的一些材料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也不理会赵燕敏等人看过来的困惑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理出一个头绪来,她拿起手机拨电话给成希:

“成希,你知道曹沫最近在搞什么?”

“啊?曹沫在搞什么?”

电话里有些嘈杂,陈畅也不知道成希这时候是在前往单位的路上还是在哪里,紧接着又听到成希在电话那头像是捂着通话孔跟谁在说话,

“你最近在搞什么事情叫陈畅撞见了,你眼睛别闪躲,陈畅这都打电话过来跟我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