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侯……”

听闻贾环所言,连气度如渊的陈逸生,嗓音都忽然变得沙哑起来,一双老眼紧紧盯着贾环,道:“宁侯,不是老朽不识抬举,多疑多心。只是……

这等好事,怎会轮得到我江南行商?

老朽不妄自菲薄,但也有自知之明。

在大秦,南商比不得徽商,也比不得晋商。

他们比江南行商更能吃苦,也更有心计……”

贾环笑着指了指身后一人,道:“陈老员外可认识他?”

陈逸生闻言,看向那人,眼神微微复杂起来,叹息道:“华亭李钟,老朽又如何认不得,他还要喊老朽一声姑爷爷……

论起行商资质来,他倒比沈岩更好些。

只是……”

“只是野心太大,一心想和徽商、晋商斗一斗吗?”

贾环扬起嘴角笑道。

陈逸生叹息道:“论吃苦耐劳,论雄心壮志,富贵乡、温柔窝里长大的南人,是比不过他们的。

徽地、晋地,多是穷恶之地。

他们除了行商外,别无他法。

尤其是晋地,一等才智者行商,二等才智者为胥吏,再次者方读。

重利,甚于重名。

由此便可知,晋商到底有多可怕。

若南商皆为李钟这般心性,老朽如何没有血性,不肯成全于他?

江南产苏锦,产云锦,产玉刻,还产盐茶。

可这些却都让外地客商拿去赚了大银子,咱们本地的却只能吃点残羹冷炙。

老朽也不甘心过。

可是,人不如人啊。

若是强行开战,怕连这点根基都保不住。”

这是个极冷静,睿智的老人。

行商贾之事,最难者,便是难有自知之明。

原本贾环也以为这老人死气沉沉,现在看起来……

贾环回头看向李钟,年过三十的李钟,却倔强的昂着头,道:“姑爷爷,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我还知道,若是永远不争,那咱们南商就永远只能做晋商、徽商的原货作坊。

做出的好东西,低价卖给他们,他们一转手,就是几倍十几倍的利!回过头来,再压咱们。

咱们永远不争,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陈逸生闻言,面色一滞,缓缓道:“所以,你就建议侯爷,开海路,与异国通商?”

李钟忙道:“这种大略,又岂是我一个区区小民能想出的法?若我能想出,早就办了……”

陈逸生哼了声,道:“你想办也办不了,没有朝廷的水师护着,你去试试看看。

真当那些番人是好惹的?他们比晋商、徽商还凶残。

自从前朝后年,西洋真番红胡子鬼们占据了吕宋,又攻占了马六甲后,南边两广、福地那些沿海大海商们,就送不出货物出去了。

也因此,那些大海商世家们才逐渐没落,最终消失。”

贾环淡淡道:“这些都不用陈老员外担心,如今南海上,我大秦水师纵横无敌。

靖海侯施世纶治军有方,打的红毛鬼狼哭鬼嚎,从双屿岛狼狈而逃。

只是……靖海侯虽有治军之能,却没有足够的银两置办大海船,造犀利石炮。

所以只能守着大秦的南海国门。

国朝会为海商护航通商,保证大秦商贾的利益。

不过,行商们也不能再像前朝那些混帐,一边在海商扮海盗倭寇,一边赚着大把的银子,却连商税都不交一。

行商交税,才能让海师多置办海船,多招战士,造石炮,保护航道。”

陈逸生颤巍道:“若朝廷,当真能为海商开出一条线路来,莫说造十条海船,就是造一百条一千条海船,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