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黄昏,阻虎堡一处住舍内。

窗外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扑打着门窗上的窗纸,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屋内,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贾瓒已经洗涮干净,端坐在桌椅前,正在研墨。

原本脏兮兮、披散在一起的头发,现在已经被一根木簪穿好,梳洗整齐。

清洗去了灰尘的俊逸面容上,依旧可见伤痕和淤青,

从门窗缝隙中渗入的寒风,吹的油灯内的火苗徐徐晃动。

贾瓒勒紧身上破旧的羊皮裘,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搓了几下,拖着略显僵硬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毛笔,吸饱了墨汁,在信纸上写起来。

“夫人可卿亲鉴:

为夫已平安抵达大同府,夫人远在京城,莫要牵挂,以免忧思过虑,伤了身子。

此番劫数,先前为夫早已有所预料,本不愿将夫人牵扯其中,然蒙泰山大人恩重,且为夫存有侥幸之心,这才应下这门亲事。

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横行不法,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为夫早有死谏以报皇恩之意,这才上痛斥利害。

然朝堂之上,佞臣当道,禽兽食禄,颠倒黑白,倒因为果,竟反将为夫打入天牢,以待秋后问斩。

幸得京畿诸县学子千余,齐聚重华门外绝食明志,为夫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后多时,所见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为夫便应父亲大人要求,迎娶夫人。

未曾想,奸佞竟在拜堂成亲之际突然动手,无凭无据之下便将为夫发配边塞。

此乃为夫之过,愧悔无地,夜不能寐,不足为外人道也。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贾氏一族,起于微末,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数代先祖军前用命之下,这才有了一门二公之荣耀。

然自代善公、代化公之后,二府之人只知享乐,不问世事,时至今日,族中竟无一人从军入伍,凋敝至此,以致为京师勋贵所嘲。

我贾瓒虽是一介生,蒙圣上洪恩,点为殿元,却早有追随先祖之志,此番劫难,正合我意。

夫人且于京中安心休养,看为夫以七尺之身,于边关建功立业,重现先祖荣光。

为夫在此明誓,最多不过三年,定会回京,到时你我夫妻二人再行团聚,一解分离之苦。

家中人多嘴杂,非是清净之地,夫人不妨回泰山大人处静养,于他老人家膝前进孝,也可稍缓为夫愧疚之意。

此事为夫会另修一封,送往西府老太太处说明,族中些许杂音,夫人不必理会。

另,我有一心腹小厮,唤为墨竹,其粗通拳脚, 为人机敏,忠心耿耿,颇有能力,可为夫人外宅之臂膀。

若是遇到难事,可命其去寻我恩师礼部尚简大人,他老人家自会出手相助一二。

还望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令为夫于边塞苦寒之地牵挂。

纸短情长,不胜依依,余容后禀。

夫贾瓒恭请俪安”

信写完之后,贾瓒仔细核对内容,确保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整封信写下来,他是半句皇帝的坏话都没有提。

以前身当朝状元、礼部尚弟子的身份,对方竟敢无凭无据的拿下流放,很明显是受到了皇帝的指示。

未免此信半道被某些人截下窥视,又生祸端,即便心中对皇帝再不满,他也只能通篇痛骂朝中官员,丝毫不敢表达对皇帝的怨恨。

写完了给自己夫人的信,贾瓒又抽出一张信纸,给西府的那位贾老太太写封信过去。

相对于给自家媳妇的信,这封就简要了许多,简单汇报了下自己的情况,随后要求让媳妇回娘家居住。

给的理由相当直接了当,他对自己的那位兄长不放心。

虽然没怎么看过红楼梦,但其中一些情节他还是能大致知晓。

这位便宜兄长贾珍是个什么人,他岂能不知道。

跟贾母把话说开了,免得自己头上变成一片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