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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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又见江洋 第一天上班,杨经理便给元宇来了一个下马威,安排他独自整理房。没有人协助也就算了,其他人都闲着呢,而且也不指点怎么干。元宇没抱怨,溜溜干了一整天,按自己的意思收拾的整整齐齐。这点刁难不算什么,他们公司的工资高,待遇好,在行业内口碑出名的,因此不愁招不到人,因此有刁难的资本。 崔灿没有去金石唱片签约,放弃了售卖《昨日迷香》的版权,但演唱会作为一个整体,依然发行了影像及影音作品,并公布在网上。崔灿要维权,去争回她应得的利益。金石公司没含糊,答应按销售量及点击下载量给崔灿应得的部分。她打电话跟元宇抱怨,元宇说:“这不挺好的吗?好东西让大家欣赏,它又不是孩子,是你的艺术作品,趁有热度获得它应有的价值。” 她说:“但他们没事先征得我的同意” 元宇说:“不太应该吧,这么大的公司做事不会那么不严谨,肯定是你上台之前他们提出过什么限定条件。” 崔灿支支吾吾,说:“那也应该尊重我一下吧----我舍不得----” 几天后她兴奋的说:“我咬着牙说要二十万,他们居然眼睛都没眨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少了?” 元宇说:“无所谓多少,听众们喜爱,它才有实际的意义。” 她交给了元宇十万元,元宇拒绝。她委屈的说:“总感觉把咱俩的结晶出卖了,你一定要收下,这样我才感觉不是我一个人出的鬼点子,不然我更难过----” 元宇把银行卡交给了佳萤,让她转还给崔灿,或者先替她保管。她疑惑的问:“哥?这是怎么回事?”元宇说明了情况,最后说:“都是她的心血,我不过送了她几句话,这些钱我不应该拿。” 他们相约的咖啡馆处于商贸大厦的一层,离佳萤的单位很近。元宇不自主的向窗外看,想避开佳莹略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可是窗外没有阳光,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这样的天气挺适合喝咖啡。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路急匆匆的,好像她们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情。有的人看手机不看路,慢吞吞的不长眼。元宇不禁有点烦躁,说:“为她收着吧!我不喜欢推来让去。” “可是!这不是我理解的你俩现在的关系。”她的目光非常犀利,像是挖掘新闻里暗伏的恶俗性而质问当事人一样。“我以为你俩会商量怎么处理这笔钱,一起首付买栋楼也好,投资做点什么也好。自从她和你去郊外游玩回来,据我所观察,她认定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虽然她矢口否认,可是我知道她非常认真。我想她不敢承认是因为你的态度。哥!灿灿很爱你,你不能辜负了她。”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太决断,不会激起元宇狭隘的逆反心理,他极不理智的说:“谁说相爱就要一定在一起,不爱就不能在一起。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更不会被哪一个女人所束缚!” 佳萤瞬间脸色惨白,目瞪口呆看着元宇,在彼此凝视的沉默中,王佳萤的情绪好像从遗憾失望跌落到绝望里。看着她的表情,元宇感觉舒畅了许多,此点可证明,她是出色的记者,能挖掘恶,却不能阻断恶横行。她低声和气的说:“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是的!”元宇快速的回答。没有什么好狡辩的,这个‘恶’真实而有效,并存在某种不可遏制性。他们急匆匆相见,急匆匆不欢而散。 元宇任劳任怨,手脚勤快,考验期内表现相当好。杨经理很满意,很快的安排元宇正式的开车送货。跟车的老师傅叫冯大尤,北方人,近五十的年纪,头发稀少,脸色黑里透红。元宇正琢磨该怎么称呼的时候,他说:“叫我老冯就行,我没结过婚,没有家人,不习惯谁叔呀大爷啊的叫,我跟这些玩意挨不上边。”他吐口吐沫,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烟盒,说:“都他妈让这张脸给耽误了,媳妇找不着不说,查酒驾的跟他妈盯贼似得----” 元宇暗觉好笑,说:“你好!冯哥!现在开始装车吗?” 他点着了烟,说:“不着急!抽根烟,去早了也是等。唉?来!你也抽一根。” 元宇说:“我不会,谢谢!那我先去装货?” 上车后他夸元宇勤快,然后问:“听说你是北都户口,给公司开车都不用担保?”元宇回答是。他说:“为什么不应聘其它的职位,比如业务什么的----送货这活年轻人一般干不长,你没看都是我们这帮老家伙撑着。”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元宇没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他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把元宇的情况问了个遍,元宇不太喜欢没有深交就刨根问底,含含糊糊的应承着。 除了医院,讨钱的大门永远比送钱的大门难缠,难怪杨经理要考验自己几天,这是要观察元宇的耐心和工作态度。几天下来,元宇明白了给超市送货的难处,远远没有他在江滨送啤酒那般的痛
快。不知超市的工作人员都是啥心思,看见送货的就耷拉个脸,验收磨磨蹭蹭,签收总找不到人,打电话就没好气,各种莫名其妙的等待,无端拖延了工作效率。有的超市验货的过程相当繁琐,两次检验,贵重的酒还要课组人员亲自来签收,被关在铁笼子一样的收货口里经常等待小半天。有的超市收货比较顺畅,但货物要亲自送到他们的房里,甚至被要求码放整理。在寻找手动叉车和课组人员签字的过程经常找不到,很耗费时间。退货更是麻烦,自己去房找货,各种破损商品甚至无商品的不合理退货,还要现场跟业务打电话确定,不然损失都是自己承担。因为每天有固定的行程,最后一波送货总是非常煎熬,因为担心被拖延不能及时下班去接无衣。元宇认可这一切,生活从来不容易,必要有所担当,但还是不耐烦,心情越来越糟糕。 崔灿去了另一家大型网站做了娱乐版运营主管。其实元宇离职时她已经做好了离开柴少荣的打算,只是一直在寻找机会。那首歌为她带来了坐上主管的机遇,当时那家网站的副总裁被歌曲的表现力征服了,给了崔灿一个她要求的职位。直到崔灿有了可以安排元宇去这家网站工作的能力,她才打电话告诉了元宇这些事。元宇接电话时,正因为胖胖的开票小姑娘总是与自己动手动脚的嬉闹,不知该如何避免这一情况频繁出现而闹心呢。他说:“恭喜你,我现在情况不错,你好好干!我就不去了。” 崔灿一时没认识到这个信息的严肃性,笑问:“为什么?怕我领导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 元宇道:“北都的夏天太热,我这个房又大又凉快,平时活动活动筋骨,不用动脑子---我现在懒得动脑子---这样的工作适合我。” 崔灿笑道:“我这里空调更凉快,而且有的是活动筋骨的机会。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请一会儿假,这就来我这儿报道。” 元宇低郁的说:“没开玩笑,我不去了!” 她静默了稍顷,说:“元宇哥,不能这样对我,我下班后去你那里。” 晚饭元宇发挥的不好,口味偏咸,排骨没炖烂,青菜里面的水分没有完全煸炒干,渗到汤汁里影响了口感。崔灿和无衣都吃得很慢。崔灿嘟着嘴无精打采,无衣悄悄瞄着崔灿不时看一眼元宇的神色,也不正经吃。元宇全然不见,自己狼吞虎咽的闷头吃,为大多时候三餐不尽如意做一个正确对待的表率。 快吃完饭时,无衣好像如释重负,忽然问:“今天灿姐姐好像不高兴,谁惹你了吗?” 崔灿借机来了劲头,说:“除了你叔叔,还有谁敢惹我!”她瞪着元宇。“无衣你觉不觉得生活在你身边的某些人,即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经常钻牛角尖不开窍,是不是很没意思?” 元宇笑着收拾碗筷。见元宇笑,无衣好像知道了崔灿闹脾气的原因不严重,可是很微妙。吐了一下舌头说:“我可弄不明白你和叔叔之间的事,我还是去写作业吧!” 崔灿噗嗤一笑说:“你这小丫头立场一点也不坚定,这么容易就把我抛弃了吗!” 附近有一座小公园,供附近居民休闲健身使用,崔灿跟着元宇信步走去那里。多年前带江洋去光明街盲目转悠的那个凌乱的傍晚,遍地的垃圾瓦砾和杂草,苍蝇乱飞,但夕阳赋予了它们温和的颜色。现在没有垃圾和瓦砾,草木齐整,夕阳从灰蒙蒙的天里勉强挤过来一些光亮,毫无色彩,只是觉得憋闷。不知梦想在这样的情景里能不能展翼放飞?那时候是可以的。那时候天空透彻,晚霞亮丽,清风带过来垃圾的腐朽和青春的蒙昧的混合气息,又立刻带走,去向天边壮丽的晚霞。元宇看得见自己的梦想被夕阳映的红艳,因此可以忽略江洋的温情的眼色。 梦想在此时是什么样子了呢?被玄音带走?被部队碾碎?因无衣归于理性的现实?还是被崔灿搅动的失去了方向? 他们在长椅坐下了,崔灿没有立刻追问工作的事情,而是问:“我们算是一对恋人吗?” 元宇反问:“你介意我们的那次□□吗?” 崔灿脸色疑惑中透着一丝沮丧,问:“什么意思?” 元宇说:“就是把哪次□□当成我们恋爱或者婚姻的一个开始的标志,我们都要重视,负责到底。” 崔灿说:“如果我说介意,你是打算娶我吗?” 元宇说:“是!” 崔灿笑了,说:“我没那么想过,也不想给你套一个道德的枷锁。而且当时是我引诱了你,图一时的欢愉,有过错也是我在先。” 元宇急促说:“不探讨这个,我只问你介意吗?” 崔灿克制了不悦,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介意!” 元宇说:“我打算去追求一个有钱的女人,来改变我的生活,当然不知能不能行,只是想去试试----我是不是很不
要脸?” 崔灿懵了,看着元宇半天没说话。元宇强调:“我说真的!” “有多有钱?” “相当有钱” “你怎么认识的?” “还没认识,我在等机会” “就是在白日做梦呗!” “有点,不过我喜欢做白日梦” 崔灿忽然一笑说:“元宇哥!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元宇没说话,直愣愣看着她。她忽然掉下眼泪,擦干,又流泪,擦拭,然后抽泣了起来。元宇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安慰的举动,任凭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无情的退去。 冯大尤的絮叨劲儿真心让元宇烦乱,重要的是他总是在暗示元宇不适合这种工作,与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进取精神不相符,直接间接,明里暗里不断的重复提点,一度让元宇对于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他选择离开崔灿并没有错,继续暧昧下去有很强的诱惑力,她的魅力他抗拒不了,不能总是在她的身边而不给她爱情的敬重。他的印象在佳萤那里直转急下,崔灿也好像心灰意冷,几日里两人都没来什么音讯。元宇并未感觉被遗弃,反而觉相当舒适。不过这种舒适度没有抵消开票丫头不知深浅的嬉闹和冯大尤的絮叨所带来的困扰。也许元宇总是给他们亲切的一面,这种亲切本身是一种礼貌,不过他们也许当成了和蔼可亲的一种信号。还好,元宇从不参与其他同事那些粗俗的玩笑,很好的和他们保持了应有的距离感。 当元宇感觉送货已经得心应手的时候,有一次读错了生产日期,收货人员就要强行扣留一整箱货物。那是一款单瓶含税进价四百五十七的高档红酒,一箱六瓶,已远远超出元宇对无理要求的最大忍耐限度。元宇堆起脸皮软磨硬泡了几句,那位收货人员却依然执拗,必须扣留。冯大尤当时不在,元宇立时怒火中烧,单手抓住收货人员的前襟,隔着半拍子货物将他提拎到眼前,指着鼻子说道,今天这货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谁来都不好使。 那人有些畏惧,脸色通红,但毕竟是自己地盘,还有其它送货人看着,不敢轻易改口乱规矩。骂道:“你丫是不是有病----你爱找谁收找谁收---你丫给我松开,你个孙子---” “我平时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给脸不要脸---”说着轻巧的往高一举,甩手扔了出去。那人立刻倒地不起。超市人员报了警。 虽然意识到自己早晚会和警察打交道,却也不曾想是如此荒唐的一种情况。面对别人的无理要求除了动粗斥之武力竟束手无策,真令人颓丧。在派出所里,元宇意难平。对方要求元宇赔付三千元和解,元宇坚决不依。冯大尤两面说好话,费力没讨好,最后,元宇要被拘留。想到无衣没人管,元宇不淡定了,此刻若是给佳萤或崔灿打电话相当不合适,不能脸真的不要了。给邵华打电话,她没接,肯定有事没听见。正慌着,警察同志突然说当事人不追究了,可以走了。元宇以为对方良心发现或者惧怕报复放弃了。出门冯大尤说,确实是良心发现,我跟他说你年纪轻轻就收养了个孤儿,一个人带,非常不容易,他听了二话不说,一分赔偿不要就不追究了。对于这个反转,元宇没心里准备,觉得太意外也太讽刺了。 无论怎样,老冯都是一个讲究人。那位收货人员也没那么可恶。 杨经理知道这件事一句埋怨没说,当时的表情十分可亲,就差一句表扬了。他还耐心的为元宇重新规划送货路线,避开那家超市。元宇不同意,他不想遇到困难就躲避。 虽然送货的工作比较粗糙,说出去不体面,但两千六的工资是相当高了,而且三险一金,标准的六日双休,这个公司的老板可以说很人道,部分脱离了资本家一味剥削敛财的低级趣味。 周末能陪无衣,元宇便给她报了一个游泳培训班,增加一下课外的乐趣。北都的课外培训课时真是贵,自己是没有挥霍的资本。 一日将要下班,冯大尤打来了电话,说在房右侧的小河边,有急事要见自己。元宇知道他经常和两个同事约在那里斗地主,叫他过去不会有什么正经事。污浊河水的腐臭气味离得很远就能闻到,不知他们为何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打牌。 果然,远远的就听见冯大尤嚷道:“你还等啥呐!你还要啥?吃饺子还等着上菜是不?他都有一炸了,明显还剩俩王俩单,你还捧个炸不动弹。卧槽!他叔能忍,他婶儿也不能忍呐!你就是炸输了图个痛快我也认了,操!窝囊死了。” 被呵斥的年轻同事急了,不顾老幼尊卑的礼仪,上腿踢了冯大尤一脚,骂道:“操!瞎□□吵吵啥!就你打得好?你打得好还叫救兵借钱,丢人不?---不是总跟你当农民我能输那么多---”对于赌兴正浓的同志们,这点刺激反而能提高斗志。元宇走近,冯大尤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徒弟?有没有钱先借师傅救救急,开支一定还你。
”元宇打开钱包,只剩下三百和一些零钱。冯大尤急不可耐的把三百元都拿走了,赔笑道:“开支一定先还你,你放心!忙你的去吧!” 被呵斥的同事提醒元宇说:“到时候你一定想着要,可别不好意思,这老家伙从来不主动还钱的。”冯大尤还踢了那位同事一脚说:“瞎说什么玩意,我徒弟的我能好意思不还吗?” 为了惩戒曾经的挥霍,还有刚刚立下节约心志就借出无望归还的钱财,元宇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节衣缩食。当然只针对自己不苛刻无衣。午饭他发现了一个好的方法。两元钱买四个馒头,三块买一份街边凉拌菜的尖椒,刚好够解决饥饿,而且比预算低很多。坐在房旁边的石头上吃了两天,看其它的拌菜实在眼馋。买了三块钱的白蘑菇,可量实在是太少,不够吃,只得又忍痛买了三块钱的假肉。得了这次教训以后,元宇还是老老实实的卖辣椒,量足,够辣因此够吃。 有一天无需送货,杨经理让元宇练习使用机动叉车整理仓。元宇对机器的使用受过特殊训练,很快速的掌握了技巧,干得很起劲,以至于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下午元宇依旧拎着两元钱的馒头,三块钱的辣椒,准备了一杯白开水,坐在阴凉处的石头上吃饭。 没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刺目的阳光里驶过来一红一白两辆车,红色的是奔驰轿车,白色的是路虎越野车,都停在了房的门口。几位下车人穿着相当体面,看房明显带着巡视的意味。元宇忽然想起一部封面的一句话,‘河的对面是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对面是世界’。那种感觉如此的深切,仿佛立刻钻进了元宇的灵魂里。在阴暗与光明的交界处,一面是颓落的自己,对面则是那个女人高傲的世界。 那位女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她从红色轿车里下来就看见了在啃馒头的元宇。她的衣容十分精致,却没有限制青春的朝气展露出来,她的气度从容不迫,显然不必看其他人的脸色行事。果然,杨经理迎出来先奔向她,很谦卑的说着什么。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元宇,缓步向这边走过来,停在了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元宇觉得她像是从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直接走了过来,还是那样的青春,还是那样的情怀,还是那样的美丽。 元宇站起了身,喝了一口水,咽下嘴里的馒头。两个人都还没有说话,杨经理快步赶了过来,训斥道:“元宇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工作规矩都不懂?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你还在吃饭,去,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那美丽的女子开口说:“杨经理,你先陪着总公司的人四处转转,我有几句话想和这位员工单独说,好吧!” 杨经理一脸的疑惑,猜解着女领导的神色答道:“好的!好的江总,那我先陪他们去转转。” 杨经理离开后气氛好像又要恢复到从前的状态里,是什么样的从前?从前的哪个时刻?那个时刻的什么状态?元宇已经分不清楚。从某个角度看去,她真的和玄音太像了,不过她毕竟不是玄音,元宇知道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改变这一状态。于是堆起一脸贱肉,谄媚的笑道:“诶呀呀!这是谁?这不是我的老同学江洋吗?江老总?老板?一定是了---看这阵势-----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我们有六七年没见了吧?”元宇提高了贱兮兮的声调。跟江洋一起来的人立刻巡视去了。 江洋愣住了,大概觉得太不真实,与某些期待谬之千里。元宇却因为谄媚的释放而兴奋不已,瞪着眼睛问:“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老同学元宇---你的同桌,同桌的你----你不是江洋吗?” 江洋昔日的灵动神采像是被疾速冻结了一般,无法突破俗不可耐的屏障,勉强说道:“元宇!我没那么容易忘记!” 元宇伸出双手继续笑道:“你好你好!真是太巧了,你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我真是太幸运了,遇上了老同学---不是-----”元宇扬了一下脖子,双手握着她一只手,“是遇上了贵人,大贵人--”江洋立刻抽出了手,元宇搓着悬空的双手堆笑说:“我刚来这家公司上班不久,没想到竟然是你的公司,希望老同学----不是----希望江总以后多多关照。” 江洋似乎也弄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和元宇有多少关联。她说:“你好元宇!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我为你请一会儿假,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坐坐,你看好吗?” 元宇打心里想嘲弄她这种温婉的冷漠,拒人千里的礼貌,不过仍旧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同学一句话我定当效劳,更何况您现在是老板,您发话谁敢不听?” 江洋勉强笑了笑。元宇说:“那我这就去换衣服?” 他的夹克不比工作装强多少,都是蓝颜色,都是廉价的无纺布,只是没印公司的字迹。他敞着怀出来,路过杨经理身边拍拍他肩头说:“老杨,不好意思,我出去和咱老板聊聊天,您没意见吧?” 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影响杨经理的临
场发挥,赔笑道:“没意见,绝对没意见,您走好----” 元宇上车就夸车子豪,内饰高档,价格不菲,然后夸江洋漂亮,内在外在一样的漂亮。如同冯大尤在自己的耳边絮叨不停,一样不顾深浅的说:“你混的真心不赖,年纪轻轻就已经功成名就,名车豪宅,名誉地位,那样都高不可攀,羡慕呀!我就不行了,这几年四处给人打工,高不成低不就,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没长性,根本没挣着钱。对你来说生活处处有鲜花,对我来说生活处处是牛粪----命运这玩意有时候我也不服,但不服不行啊----哪那么容易改变-----” 她任凭他像小丑一样糟糕的表演,一言不发。然而小丑的表演像是中了魔一般,停不下来。宣泄有时候就像肆意的病毒,传播起来即活泼又善变,给人们生死的感悟与善恶的集散。 元宇说累了,停下来歇会儿。江洋突然说:“李天风给我打电话聊到了你,他说你前几年一直在山里当道士,回江滨待了没多久,过了年才来北都,是这样的吗?” 元宇一惊,几乎忘了他们的关系里还存在桥梁,马上变脸笑道:“是当了道士,不过我只当了两年,而且当得也不纯粹。后来就一直在外面飘着,混的不好我没好意思跟他说实话。”她不再问,显然她知道的不多。元宇说:“李天风现在也很不错。”她没反应,面无表情,元宇也就趁机安静下来。 她开到了一家茶楼的门前,还好门口就有停车位。仿古的装修,仿古的桌椅器具,格调设计的还不错。墙上挂着许多木刻的诗,元宇仔细看了几眼,几乎都是婉约词,楼主人似乎认定了温婉词与品茶之间可以有相互升华的依附关系。他们选了一角,元宇看此座位墙上的词,刻的是‘春绕天涯,水绕天涯-------孤舟蓑笠钓烟沙,待不思她,怎不思她!’元宇莞尔一笑,说:“我太吵闹了,不适合这种环境。 江洋待元宇坐下后说:“记得你从前不喜欢说太多话。”她问元宇点什么茶,元宇想着那句诗,随口说:“洞庭碧螺春。” 病毒般的牢骚话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便肆虐,元宇只好不说话。这一角的斜侧方有一处空场,盆栽的花卉围绕了起来,后面是半弧形落地玻璃窗,看得见外面的草坪。空场的中心摆放着一架古筝,没有弹奏者,只是播放着不知何名的古筝曲。江洋端坐如圣女一般,对着元宇却视若无物。元宇斜眼看古筝静止的琴弦,心情跌落至冰点。待到茶端了上来,他像喝白开水一样连续喝了几杯,等着江洋说话。 她说:“元宇!我很高兴又见到了你,你好像变了很多。” 元宇笑道:“是啊!现在比以前结实多了,脸皮也练厚了。” “哦?对不起!元宇,我不是指这些,只是-----记忆里你总是温尔雅。是啊!太雅了也确实不适合当前的社会环境。我们过了青春的年纪----”她慢条斯理的说,这时候又有点像玄音。 元宇道:“江总不必客气。年轻的时候谁不喜欢装,装潇洒,装什么都懂,想尽办法表现自己。现在就不需要了,孩子都有了,社会容不得矫情,现实一点好好养育她,把自己安全混到老,您说是不是?” “什么?你有孩子了吗?”她惊异的问。 元宇在她惊异的神色里竟然获取了一丝得意。说:“是啊!有个女儿,刚上小学。孩子她妈死的早,我一个人养孩子太费劲,所以希望江总以后多多关照。”元宇想谄媚的笑一下,可实在笑不出来了。 江洋惊异的神色一直挂在了脸上,说:“对不起!元宇,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可是,你-----,也许你是对的,是我想的简单了----不过,我----尽我所能吧!希望你也能振作起来。” 元宇笑道:“我一直挺振作,精神足着呢,谢谢江总的鼓励!” 江洋看着窗外,细细的抿了一口茶。说:“元宇,私下里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这样我能感觉亲切一点----但是你每天上班,平时谁来照顾孩子呢?”她正眼看元宇了。 “有啥照顾的?我上班,她上学,咱们公司六日休息,我正好能陪她。平时我下班晚了,她就在寄托班里多待一会儿----其实也没那么多事,只不过一聊起这个事,我爱抱怨----带孩子这玩意太麻烦了---” “她毕竟是你亲生骨肉啊!养育孩子绝不是简单的事,她有自己的思维和感受,当家长的不能不顾及” 元宇笑道:“江总您想多了,是啥条件就是啥照顾,她有权力选择吗?要不是我亲生的早给她送孤儿院了,我还有那个耐心” 江洋彻底无语了,连诧异的表情都懒得有,看向旁边一脸茫顿。元宇知道该适可而止了,欢喜也罢,忧愁也罢,希望的或者失望的留一点余地,让彼此沉淀好过于在极端情绪下穷追猛打。 她的调整能力挺
强,不一会恢复到御姐般的状态,她简单的问了一些江滨的情况,她熟悉的几个同学。她兴致不高,不期望什么有效回复,只是不想冷场,元宇也只是粗线条的应付了几句。 那古筝的主人终于出现了,她穿着一身仿古的青红相间的衣袍,纹花绣凤,腰束镶嵌绿玉的玄黄锦带,外罩轻纱。她的美貌不及玄音,然而那散落的长发与静慕的神色,那纤纤玉指调试琴弦,放空杂念的抬眼一望是一样的冠绝天下。那女子向元宇这个方向微微一笑,元宇一惊,便打破了玄音在天下人前一展绝代风华的幻觉。江洋对她点头一笑回敬,或许她们相识。当琴声响起以后,元宇再也待不下去了。低声说:“江总!您看我能不能先走,不回单位直接回家。这一段时间总是加班,我今天早点回去为我女儿做一口热乎饭,行不?” 江洋说:“听完这首曲子我送你回去如何?” 元宇连忙拒绝说:“您忙您的,我乱七八糟的事多,自己办着方便。”说完也不等她再挽留,急匆匆的走了,留下江洋在一片轻愁的琴声中独自沉思。 次日元宇上班,刚一到单位就被杨经理叫去了办公室。元宇进门的一刻他起身迎了过来,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并且坐在了元宇的身旁。他和蔼的说道:“元宇呀!昨天江总亲自打电话过来,任命你为配送部的副总经理,一会儿你就去人事部办理相关的手续,不着急,我们先简单聊几句。”元宇没有任何的反应,端起水杯时说一句谢谢。 他说:“实在抱歉,昨天真不知道你和江总是故人相见,我还跑过去添乱,人家总公司的那几位领导都看出了江总的神色非比寻常,不敢上前,我这是无知者无畏呀!哈哈!你可不要见笑啊!” 元宇说:“我是你的员工,你有权利规束我,没什么可笑的。” 杨经理说:“有理!有理!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搭档了。咱们配送部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以后你慢慢熟悉。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尽管说,咱们商量着解决。人员的管理什么时候都是个学问,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最主要是要先熟悉业务流程这些东西。” 元宇微笑道:“感谢杨经理的推心置腹,我这就去办手续” 元宇到人事部领了一张辞职表。人事小姑娘惊讶的问:“这是为什么?是升任你为经理的?”元宇填完放在桌子上。小姑娘说:“这得让经理签字才行,你先等等,我先去和他说一声。”元宇笑道:“只是一纸程序,不用那么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我不干了就得了。” 北都的黄昏也只是个黄昏而已,天空灰黄,人们发昏。冯大尤带着江洋走了几个相似的路口,最后确定的说:“是!肯定是这里,虽然我只是下班时稍过他一次,不过我记道儿。没错。”江洋认准了门遣他回去了。她的心里比第一次见他还要忐忑不安。 推开院门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院子里洗衣服。也不是在洗衣服,是在很大的一个洗衣盆玩泡沫。她看着江洋,清澈的眼睛,沾满泡沫的发红的小手,让江洋忽然体会到了久违的亲和感。她正在想是不是元宇的小孩,未及发问,小姑娘先问:“姐姐你找谁?”声音清脆而甜美。 江洋和声细语的问:“小妹妹!请问元宇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诧异的问:“哦!你是找我叔叔吗?你是谁?” 江洋微笑着说:“我叫江洋,是他江滨的高中同学。” 小姑娘犹疑着,然后说:“哦----!我叔叔不在家里,去买菜了。” 江洋说:“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小姑娘好像没了主意,看着江洋,不知怎么回答。 房东的女儿沈小星刚放学回来,问:“无衣你在和谁说话?”她的嘴里嚼着口香糖,校服又宽又大,风风火火的如蓝红白相间的入侵者一般,盯着江洋的挎包大叫的道:“哇!哇!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路依威登‘王恨妃情’特别版吗?我在时尚杂志上见过,顶级的奢饰品。是不是真的?二手市场淘的假货吧?喔----亮瞎我的双眼---这么说门口停的那辆宝马幽蓝也是你的喽?” 江洋一笑,说:“停在那里不碍事吧!” 沈小星继续像入侵者搜身一般上下打量江洋,说:“看来这些都是真的了。哦!不碍事!警察不管我们就不管。” 无衣说:“她是我叔叔的同学,来找我叔叔。小星姐你别大呼小叫的了,一会儿孙阿姨听见又该骂你了。” 沈小星不理,感叹道:“怎么找元宇哥找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有钱,跟我妈打架的那个就够厉害的了,这位兴许更了不得。无衣,怎么不把贵客请道屋里面等?在这多不方便,我妈出来又要瞎琢磨了----喔~了不起的元宇哥----” 有人做了主,无衣也就不再犹豫,在衣服上擦擦手说:“
姐姐进屋里等吧!我叔叔一会儿就回来。” 屋里的布局一目了然,直筒子一般,没有任何拐角。江洋已先预想到元宇生活的清贫,看见如此简陋的居所仍然有些难过。最里面是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布帘,床尾对外的一侧也有一个布帘,不过两个都没有拉上,看得见床头柜上面的一个自制的小架和一盏台灯。外侧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是儿童学习的用具和本。有一个简易的衣柜,一张折叠式饭桌,三个凳子,再无其它家具。屋子里干净而整洁,出乎江洋的预料。地上的鞋子,桌上的本,窗台上的洗漱用具,都是规规矩矩的摆放着,好像刚刚被极细心的整理过迎接宾客来访一般。尤其是床铺,非常的洁净,被子叠的如豆腐块一般的齐整,很是打眼。江洋仔细看着这些小物品,轻轻碰了碰小小的架,用指尖一一点过,仿佛能感受到他阅读时的气息。《老庄》,《四五经》,《古诗选》,《明的起源》,《纵横捭阖》,《怨念》,还有几本人地理的。错不了,还是那个元宇,在创世纪情怀里天然成法的元宇。 她问:“你的名字是叫无衣吗?你是和元宇一起生活吗?” 无衣说:“我是和叔叔一起生活---你是不是好奇了?其实我全名叫元辛无衣,叔叔就是我爸爸,只不过我爸爸年轻,我喜欢叫他叔叔。” 江洋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无衣说:“我七岁了,我叔叔二十六岁。” 有人回来了,拎着东西先去了厨房。江洋出来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元宇从厨房出来看见江洋先是一愣,走进了,没说话,两人彼此凝视了一会儿,江洋笑笑,元宇也笑笑,上前拥抱了她。 不知为何,无衣这次不想跟着元宇出去,元宇也不想强迫她,为她做好了饭菜,托房东照看一下。沈小星满口答应,挤挤眼挥了一下单臂:“加油!元宇哥,我看好你!” 路上江洋还不能释怀,说:“什么时候学的表演?演技不错嘛!我今天应该带个金像奖过来----老实人学会演戏可了不得----” 元宇腼腆的笑一笑,不说话。 “为什么?”江洋问:“为什么要离职?为什么不去找我?难道我今天不来了,你就要残忍的错过我吗?” 元宇在附近挑了一家相对干净的小饭馆,问:“你还习惯这样的地方吗?”江洋走在了前头,说:“我还没那么矫情!” 她倒是不挑剔,点了几个廉价的普通家常菜,可能是怕元宇抢着付账。她点了啤酒,没等上菜就与元宇先对饮一杯。她说:“恍如隔世,今天才见到真正的元宇,那位自称不是一个特别值得铭记的人!” 元宇低头笑了笑,隔着桌子好好把她端详了一番。她的妆淡且精致,皮肤更加白皙,手腕上还是带着一串玉珠手链,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颜色。她穿着十分素雅,蓝色牛仔裤,乳黄色薄绒衣,浅黄色薄外套,除了那个包并不如何的扎眼。她问:“干嘛这样直勾勾的看我,我感觉自己变化不大。” 元宇微笑说:“先前故意躲着你,没敢仔细看,七年不见,现在当然要好好看看。” 她娇羞的一笑,脸色微微泛红,说:“你终于承认是故意躲着我了。你可装的真是像。其实也只是现实了一些,你就能知道我会那么失望。我那么冷漠的对待你,你难过了吗?至少我知道你离职以后非常难受,假如你是在考验我,我想我没有及格。” “我哪有资格考验你”元宇微笑。 “别来这一套了好吗!你知道我不喜欢!”她快速说。大概觉得语气重了,她补充道:“我当天就给李天风打电话了,他说那个孩子是你收养的,你非但没变,反而更内敛,更有责任感了。” 元宇微笑道:“谢谢他的夸奖----哪里是内敛,只是没有什么值得张扬的东西而已。” “又来”她装作不悦道。元宇惭愧的低下头。 江洋笑道:“好!我们干一杯,我原谅你了。”放下杯,她说:“这些年我几乎没什么特别知心的朋友,或许是当前的身份反而桎梏了我。如果是我不自主的流露了一些骄纵的习惯和作风伤害了谁,我不希望你也那样,因为我一直相信你能理解这些浮夸的东西。” 元宇笑道:“谢谢你还看重我,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她顽皮的瞧着元宇,问:“跟我说说无衣是怎么回事吧?” 元宇跟她讲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虽然也隐瞒了玄音和当兵的事情,不过把这些年的思想积累和变化说的很详细,因此听着非常的真诚。不知为何,元宇不自主的就在她面前坦露了自己,表现自己优秀的东西,或许她确实在某个方面慑服了自己,虽然不可能像玄音那样,但是已具备了一定的迹象。这种慑服力不是发自当年,或许当年也有一些,可是被年轻气盛压制了,而这几年的回忆使它
慢慢浮现出来,认识彼此现在的差距,看见她站在明暗的交界处深情的看着自己,它便清晰而坚定了。 江洋吃的很慢,很少,元宇也不让她喝很多啤酒。她在说大学后经历的时候谨小慎微,努力剔除荣华带给生活的优越与方便,怕刺伤元宇。因此她的语气平和而缓慢,把本该很有趣的事都淡化了。元宇知道了她深受家里人的宠爱,她在宠爱围成的寂寞里向外张望,也因此看重了元宇。打动元宇的是,她的手机在包里调成了振动模式,即便响了很多次都不翻看,元宇终于不忍,说:“你看一眼电话吧!兴许有重要的事情。” 她平静的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有再次遇见你重要吗?其实公司不过是我哥哥的一个子公司,他硬要塞给我,我当个现成的老板而已----有更专业的人帮我打理。” 元宇说:“虽然这样,你的地位仍然摆在那里,该你自己做的决定必须自己做,不然怎么保证权威性和通透性?” 她瞪着眼睛问:“你真这样想?” 元宇认真回答:“是啊!但我怎么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地位决定了你所承担的责任----对谁来说都一样。” 她笑道:“你的眼神好犀利,好像当年拒绝我的时候。” 元宇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已经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洋说:“为了树立我的权威,我想招一位我信赖的人到我的公司工作,你看行不行?” 元宇问:“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想过这个问题了?” “是!”她快速的肯定。 “我去能做些什么呢?”元宇问。 “你想做什么?”她反问。 “我-------” “你害怕了?像当年一样逃避吗?或许你的目标不再是征服我,而是你自己先征服你自己,是这样吗?”她的眼在闪烁。 元宇直截了当的说:“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以我们目前的状况,如果我没有你的提拔,不去你的身边,我们势必会渐渐失去联系,谈不上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当然我们各自安好倒也没什么----可是如果我去了,就比较复杂了,你要考虑好,你可能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有什么可考虑的呢?”她的目光像是在追忆逝去的情怀,缓缓的说:“元宇!你知道吗?对于你,其实我从没想过那么复杂,从去江滨看见你开始到现在,我一直有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孤独-----” 关于成长,我们素来有很多话要说,鲜有不同的牢骚,鲜有相同的怨念。你认为快乐的时光被呵护的人鄙弃,你认为困锁自己的事情被教育者奉为真命。你要长大,必受磨难,你要磨难,必有忿怨,当你经受磨难而不再忿怨的时候,大概就是你不再成长,只会老去的那个时光的界点。你在界点处回首从前,一切忽然变得不会那么深刻,可有可无,亦悲亦喜,也不过是一场宿命的高低起伏而已。你继续走路,发现那些快乐与困苦时光里领受的感悟终于不再猛的跳出来滋扰自己,可是它们也已经深深的渗透到了你的灵魂里面,决定你看未来的心态,左右你对待未来人事的诸多行为。 有多少人会知道自己的界点何时出现?它总是不知不觉的来,不知不觉的去,昏昏浑浑走进了我们的后半个人生。 然而元宇走在云霄大厦四十八层,去往江洋办公室有人注目的长长的廊道的时候,的确感觉自己正走过这个生命的界点。他将敲开她的门,他将不再成长,鲜有变化;他将看自己生的凋落,死的必然,在这个必然里玩味与成长阶段截然不同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