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公公与李洪、曹县乘马而行,覃牯在前牵马,给他们当小厮,他是李洪从众多少年中选出。 四人三马走在队伍的后面,而邓紫光步行走在队伍前面。他头扎幅巾,脚上扎着绑带,头戴防雨又遮阳的斗笠,身披蓑衣,背负制式大弓,肩扛一只钢叉,一付普通军士打扮。 在邓紫光的要求下,队伍中纪了十多只精钢叉,因听说山中遇野猪冲闯时,大枪都拦不住,用钢叉钢对付最合适。于是他选择了用钢叉为长兵器,发现树林有不明动物出现时,以钢叉来应付效果最好,可拦刺,可投掷。 晚上扎营在寻江边,邓紫光带着蒙三逐个火堆巡视大家状况,看看有多少人脚上打起了水泡,有没有人受伤。将队伍情况摸透之后,这才坐下来更换被汗湿了又干的衣服,在河中用帕子给自己擦个身。本想去和李洪、曹县说说话,没想这些人年纪大些,赶一天山路后没有了精神。 将洗过的衣服挂在火边烘烤后,邓紫光回到自己帐中,蒙三借山民家的木盆,给邓紫光烧了一盆水泡脚,邓紫光这才得放松身心。 第二天到怀远仅有五十里平路,赶早出发,中午就到达怀远货站,邓紫光指示覃牯带着曹县和李洪、檀公公去驿站休息,蒙三安排弑猪、狗,打牙祭。 货场管事的蒙老二汇报说:以前这条水路上跑船的是黔中道顺水下来的犵狫,官府对他们的船不敢收税,外来的船才有官府来收税。后来外来的船把自己的船挂在犵狫名下,获利不少。如今我们的船来了,官府也不收税。由于我们船队童叟无欺,无人敢欺压和掠夺,江上半数货物被我们的船队所占,山外进来的人被分食了利益,说动了犵狫与我们相邀斗。 邓紫光失声道:万万不可,与犵狫斗是狗咬狗,一嘴毛,死伤无算,最后能得到什么?我们的船是官船,他们吃不下,他们的船,打得个鸡飞狗跳,你也赶不走。如何是好? 蒙老二:大爹与犵狫的寨佬们协商过几次,一直没能说通。 邓紫光:卡在什么地方讲不通? 蒙老二:犵狫有寨有十数,结欵(欵通款字)自强,遇事需共同议定,他自已不能统一意见,只有依规矩两厢斗一斗分个高低才能达成一致。他们自己不会斗,要我们去他们那么斗,或者他们来我们这边,那怕是进到我们下蓝山也在要斗。 邓紫光听了一个头二个大,有记载邀斗搞不好就是烧一个寨子,抢走牛羊,甚至结成世仇百年不解……官府对各嵠峒间的争斗历来不介入,甚至不仲裁。怕山里人不讲规矩,出尔反尔,将怨气撤向官府。 邓紫光想这事非一时半刻解决不了,自己要好好想想。 晚上众人饮酒,邓紫光带着蒙三向每席敬过酒后,便悄悄离开。蒙三跟出来问主公为什么不喝了? 邓紫光道:我平常不说军话,那话中有许多荤素的你们不好说,拘谨得很。我不在他们就放开些。你去与大家同乐吧。 蒙三:难得与主公在一起说说话,我想请主公指点我一二。 邓紫光:好啊。你在家休息这差不多两年,自己觉得有什么长进? 蒙三:你让我学化,我的确赶不上我老婆。但我并没有放弃练功。 邓紫光看看他这有些发胖的身体:行,你有没有练功,过几天要用了才知道。这两天你我同吃同住,你有什么看法? 蒙三:我见主公凡事不仅想在前,也走在前。无论是打造使用钢叉,还是行军走在队伍前面,哪怕是闲暇之间,也把眼睛盯到队伍之中,在一个位置上就把这个位置的上下左右都看得透透的,一切都在你掌中。不是你爱管事,而是你让事变得简单明白。 邓紫光:这就是你能看到的,说明你也想这么做到,但你做不做得到,有我的责任。所以我对你会比别人多,你莫要报怨。 蒙三:主公的要求我一定全力办到。 邓紫光:见多识广才能办到。原没想带你出山的,既然今天说到这,这次你带队伍跟随曹先生去苍梧吧。 蒙三:主公不去苍梧吗? 邓紫光:我想着你堂兄说要与犵狫邀斗的事,这事没解决,我不敢离开。 蒙三:要打架了?打架我在行呢。让我留下来吧。我要跟主公在一起。 邓紫光:打架,扳箍板(摔跤)是你厉害还是蒙老二厉害? 蒙三:的确是蒙老二厉害。 邓紫光:可是跟曹先生去苍梧,不仅要会打架,还要会带兵,会跟官家打交道,跟工头打交道,你觉得谁去合适? 蒙三:我比我堂兄厉害多了。 邓紫光:这不就对了?我和你讲阿,这回出去事涉上万贯的买卖,一切成败决定于曹先生、李大人,你和覃牯了。我不

能事事亲历亲为,所以只好拜托你们了。 蒙三:此去后面的路程大多在水上,这马队就不需要了,只是没有马鞍,让我爸带下来,可不可以?我想在山中短程马是没有什么优势,可连续多日下来,畜力比人力强太多。 次日,蒙三带队护送曹先生和李洪去融水,邓紫光留在怀远等蒙再来从融州下来与自己汇合。乘着等人时间,邓紫光检视了留下来这二十人的作战基本素质,除了阵战勉强外,其余均差强人意。想来山中人借跳芦苼练出了协同作战能力。 蒙老二身不算高,但结实有力,持盾和挺刃的战术能力尤其出色。邓紫光夸他两句,他不好意思道:山中相斗以这个斗法见多,我也是出于保命需要,实战也经历过几回。 邓紫光:眼下这二十个人,你要教会他们三人如何作战,五人如何结阵,十人如何攻防。 蒙老二:这三人的打架我会,这五人的如何打我还真不会呢。 邓紫光:其实就是让两个三人,或者三个三人作编组。所谓编组就是要有个头,大家与头心相联,跟随头去动作,并保护好头。就这么简单,从今天开始,大家跟我临阵磨枪吧。 蒙老二知道这是要去人家寨子里对刀(在北宋《嵠蛮从笑》中记载对刀:“两相斗敌,背牌护身,逺以标鎗,鎗尽挺刃而前,名对刀),少不得要刀口舔血,甚至丢了身家性命,于是对邓紫光的要求和标准不敢打半点折扣的执行。 蒙再来知道邓紫光在怀远等他,要与他逆水而上去犵狫寨去赴邀,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赶怀远与他汇合,并顺便带下二十付步人甲,给邓子光带来一具锁子甲。因长年不战,逐渐有军械流入民间。只是锁子甲价格十分昂贵,一付相当于农户的年收入。 蒙再来劝邓紫光不要进犵狫山,邓紫光反问,如果自己不去,那么以后是等他们来闯山,还是我们退出寻江?下蓝山的草药、木材、茶油、桐油大半由这出山,关系到近二千户的产出呀。 蒙再来:哪也不能让你亲自出马,这是我的责任呀,如果你出什么意外,我百死莫逃。 邓紫光:我出面要多一份胜算,不要再为这个问题争论了,这是决定,你是第一代摧锋老兵,看看我们这二十人的既战术如何?只练了三天呢。 蒙再来用一个木楔作信物,传话给犵狫山,愿意带二十青壮上犵狫山接受邀斗,无论对刀还和谈,仡伶均敬诚相待。 邓紫光不懂犵狫、仡伶们的话语及交流方式,只好亲写一封信去。自称大宋静江府摧锋军钤鎋,下蓝山十八峒土司,湖广路抚獠招计使,愿意以武会友,结好犵狫山。 犵狫山的信使来了三个,邓紫光与蒙再来接待他们,听他们传讯:恰逢九月二十一大社,敬请始安商行蒙掌柜,摧锋军邓钤鎋大燕(在北宋《嵠蛮从笑》中记载大设:“以九月燕[宴]及三年一犒,为大设”,广西南方各地均有社,社是汉代移民在南方结社群聚,共同祭祀的一种组织。小社一年一祭,小社之上设大社,大社三年一祭)。 邓紫光听了犵狫山的传讯,当即回复我们到时一定去打扰寨佬们。为表诚意,麻烦三们带两瓶酒回去,这是我们始安商行自已生产的酒。 距离大社之日还有两天,邓紫光没有再给大家练作战技法,而是进行整队和队容队貌的教育和训练,比如每天换洗衣物,防止生跳蚤、虱子,免得身上总是汗酸味,也顺便教会大家唱摧锋军歌。 邓紫光提前一天进山,他让艘船载着他们的行李和粮草,刀盾,当然还有送犵狫们的礼物,自己走山路沿王江而上。一同进山的还有檀公公。他说无论邓紫光去哪他都必须跟着去哪。 进入口隘,沿途山路崎岖,地势险恶。沿江边只有一些规模较小的寨子,到了勒古寨就是犵狫的大寨,邓紫光率众人牵马侍立在寨门外一里地,命人前往报信。 勒古寨显然是个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寨,粗略估算有近五百户人家,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但邓紫光却着出了问题,寨子周边的梯田不足,应该是水利设施不足导致灌溉量不够。故有大片土地种植旱作。由此断定沿江那些小寨是大寨人口容纳不下后自然分离出去。既是分出去的寨子,就难有什么公平或者心甘情愿一说,多是出于无奈而搬离自己的亲朋好友。 出寨子迎接邓紫光的是二寨主,举止模样还算略达礼仪,用不太熟练的官话与邓紫光寒喧时,表现出对邓紫光的欣赏与热情。邓紫光的举气投足在他们眼里是先生级的存在,有着让他们景仰的气度。不据傲,不浮燥,一付温润少年风度。 邓紫光跟随二寨主一同进寨,寨子里的男女出来观看,品头论足的议论。邓紫光频频揖手礼敬。只是一不留神一件东西向他飞来,来不及思考,邓紫光本能用手去接住,摊着手掌一看,是一个五彩囊,透出一股桂花香味。邓紫光向投来彩

囊的人群致谢礼,然后把彩囊挂在腰间(在北宋《嵠蛮从笑》中记载:“飞紽,土俗。岁节数日,野外男女分两朋,各以五色彩囊豆粟,往来抛接,名飞紽”)。 在二寨主的引见下,邓紫光与众长佬相见,分别是张王龙石滕谢六姓,除一人履木屐,人们大多皆椎髻跣足,身穿青花斑布,虽然他们都身材不高,眼睛中不缺杀伐之气,显然是见过血的人。 陪同邓紫光见六姓长佬的除了蒙再来叔侄两,还有檀公公。他目光炬的扫过这几个人后,阻拦了邓紫光走向燕席,说有一人今在孝中。邓紫光才发现一龙姓长佬以白带绾发。邓紫光向他抱歉道你既在守孝之中,可否容我为亡人一柱香,告罪一番? 对方说不必客气,是家兄因病而故,虽然在头七之中,不耽误事。 邓紫光固执道:确实不碍事,有蒙掌柜和都头蒙老二在此陪大家,我去上柱香即刻就回。 邓紫光来到龙家吊脚楼,见主家还停枢在堂屋中,一张案台上放在毛笔和一个帐本,可记帐的符号邓紫光根本看不清,他本想参考一下别人的随份子钱,既然看不清,想着就按一头牛的标准随个份子。于是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与檀公公一同进香,祝拜。两人动作出奇一致,有如事先排练过。 在静江府需要五两银子一头牛,但在这山中,二三两面银子便可杀一头牛了。主家的女人见状,大为感动,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唱之声,伴着师公的锣鼓和喇吧,抑扬顿错的嚎着。 邓紫光虽然听不懂,但知道这是对死者的诉说之类。邓紫光对主家男人说两句节哀之类的安慰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