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村妇们只是觉得嘴馋,小虎娘可是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从小她爹娘就说她不踏实,脑子总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爹娘还怕她不安生的性格不好找婆家,好在她总算在十六岁前,安安稳稳嫁到给隔壁朱家岭,还是里正本家的亲兄弟家里,也算是长了脸了。

以前爹娘说她想法太多,不能踏实过日子,她是不服气的,她不觉得自己想得多,想多赚银钱有什么不好。

但嫁到婆家后,婆母也嫌她不够安生,小虎娘才学会了看眼色,因为婆娘喜欢的是大嫂这样埋头干活不爱说话的儿媳。

现在,小虎娘那颗躁动的心又跳动起来了。

豆腐多好啊!做出来也好吃,要是能去小摊上支个摊子卖咸菜豆腐汤,不比那个又贵又没啥好吃的食肆赚钱。

要是这豆腐,别人家不会多好!

“咸菜豆腐汤,汤滚了就做成了。”苏溱给每个村妇舀了一份,唯独没有给自己和三个孩子,三个孩子虽然眼馋,但谨记苏溱让她们守礼不要说话,只是恋恋不舍看着。

“明日我再来。”说着,让傅媛提起半桶剩下的豆渣,跟李翠花一众娘子告别。

“吃完了晚饭再去吧?我让老头子去杀鸡。”李翠花连忙挽留,平白得人一门手艺,对方还不要任何好处,这让老实本分的农家妇人很是不安。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尝尝阿姐的手艺,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苏溱笑眼看着李翠花,并没有将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苏娘子是流犯,受衙役看管的,若是回去晚了,怕是会被衙役责罚。

苏娘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要必然是不方便。

是了,就算给苏娘子米粮又如何,那些衙役怕是会找事,其他流犯看了苏娘子不同于她们的待遇,会不会暗中给她们使绊子。

说来说去,苏娘子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李翠花心领神会,顾不上品尝咸菜豆腐,殷勤送苏溱到流放村口,特地在看门衙役面前,拉住苏溱的手,扯着嗓子说,“苏娘子,明日还请早些来,我家中还有活,还需你带这三个女娃来帮一手,过两日,我家老头还得去向老爷回话,你尽管安心教我们。”

瞧着没有,苏娘子虽是流犯,却也是她要关照的人,身上还有老爷的命令,你们衙役想要欺辱苏娘子,也得顾忌我家老头跟县老爷才是。

苏溱哪里不知道李翠花的用意,笑着点头,“明日一定早来。”

看管的衙役本来还在喝酒赌钱,看到白日神气的苏溱,本来就心情不畅,暗中记恨着,只等着苏溱没了价值,县老爷也忘了这号人,再仔细折磨她。

没想到苏溱夜里归来,那个在村里煮粥的里正娘子,又亲自相送,话里话外竟是要给这个流犯撑腰。

衙役将碗盏重重放在木桌上,啐了一口,“什么娼妇生的玩意儿,不过是会些稀奇的破东西,将来失了作用,看谁还能保你!”

“嘘!噤声!如今人家巴结上老爷跟李生了,你是没看到早晨她跟李生眉来眼去的狐魅样,都快贴在一起了。”另一个衙役挤眉弄眼,语气嘲弄。

又有一个喝多了的衙役不屑道:“女子不就是这样的,就算有点小聪明,还不是得侍奉好男子,才有依靠。”

“这说的倒是!不过是个女子。”

——

苏溱可听不到这些衙役的酸话,但从摇曳地烛火中看到衙役们猥琐的笑,便知道这几人必然没说好话。

走进流放村后,残破矮小的茅草屋便出现在眼前。

良民村子虽然也不富裕,也有残破的房屋,但远没有流放村这般凄凉,处处透着枯败的死寂。

苏溱往自己茅草屋方向走去,见已远离了衙役,对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三个孩子板下脸,“知道我为何不接受李阿姐他们的豆腐米粮吗?”

苏溱神情没由来一厉,傅媛跟两个妹妹都无措抬起头,傅媛小小的眉头微皱,对上苏溱深沉的目光,不服气地同样冷下脸,“父亲说过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物,我们虽然落难,却也是天家子孙,怎能失了体面。”

“放屁!”苏溱没好气打断傅媛的话,“什么饿死是小失节是大,人都死了,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说那些话的人都是没挨过饿的,随便说两句轻飘飘的话,就让你们遵守,都是放屁。”

“真到了要饿死的地步,就是跟狗都能抢食,尽早把那些愚弄你脑子的屁话给忘了。”苏溱满脸嫌弃。

傅媛愣住了,她原以为苏溱是要告诉她,她得跟往圣那般品行高洁,不为外物低头,结果苏溱却说那些都是屁话。

她年岁虽小,但六岁后便有东宫女官带她识字读,虽然不是男子学的四,但也是正经的道理知识。

那可都是先圣说的话,连皇爷爷都奉为圭臬。

傅媛怒从心起:“先圣都是那么说的,难道你连先圣都不放在眼里。”

天下读人,都奉先圣为师,谁敢说一句先圣不好,那便是离经叛道,会被天下读人口诛笔伐的。

看着小小的女孩儿气的憋红了脸,一副要跟她一争高低的样子,苏溱噗嗤一下,险些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