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一般情况下都是有封号的,江语棠之前被皇帝随口一提的不算,甚至到现在她也不曾享受到郡主的任何殊荣,所以这是个例外。但江语棠并不觉得,皇帝会同样对高绮云,毕竟他现在还并不准备跟镇北将军撕破脸皮。

果然,高绮云点了点头,“封号早已拟订好了,倒也适合我,以后北宁郡主,就是我的身份了。”

北宁郡主,那不是……

江语棠一颗心突然坠了下去,想起了这位北宁郡主,确实是存在于历史之中,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竟然是镇北将军的女儿。

然而那边,高绮云却还在继续说着,“镇北将军女儿这个身份,此后怕是用不得了,陛下虽然没有明确的让我父亲不认我,可如果我留在皇都,就必定不能用这个身份继续做任何事情。大概他是想着,让我一辈子背着皇室的恩典活下去。可是对我来说,这也算不得是一种屈辱,毕竟高家做了那么多,皇室还愿意饶我和我父亲一命,就已经是恩典了。”

高绮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多多少少带了几分讽刺的意思,不过想来也是。

将士们一

辈子在边疆搏杀,或许连个好觉都没有睡过,然而这些付出在,皇帝看来却是理所应当,甚至因为血汗换来的军功,还很有可能搭上一条性命。

高绮云之前说过,比起在皇都之中被算计而死,她更愿意镇北将军战死沙场,那是对于一个将军而言最为体面的死法,大概也是镇北将军脱离了高家,也要保全自己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们都尽力了,不是吗?远在北境的他们,何时能够管高家这群疯子所犯下的罪责,在这样的局势之下铤而走险,回到皇宫之中救驾,便已经是镇北将军能做出的最大的自保。

而现在,他最爱的妻子拼命生下来、被自己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女儿,却也要成为他活命的筹码,这是何其的可悲?

“怎么拿这种目光瞧着我?”高绮云忽然问道。

江语棠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盯着她出神有一会了,估摸着自己眼中或许都是怜悯之意,任凭是谁看了,心里都不舒服。

她于是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转而轻松对她说道:“北宁这个封号,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也希望北境一直安宁,你也是。”

高绮

云点了点头,没再与她多说,就只是摆了摆手,说自己先走了。她这么一走,二人大概以后也不会怎么单独见面。

这按照二人的关系来看,其实并不需要在意颇多,然而江语棠在上了马车之后,却经历了久久的沉默。

“北宁郡主,就是之后被追封为宁妃的那一位,是吗?”

她在心中问十三。

有些时日没与她交流的十三也开了口,说出的,却只有一个简短的“是”。

即便机械的声音冷冰冰的,可江语棠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

如高绮云自己猜测的那般,皇帝确实是不想让她,以镇北将军的女儿这个身份在皇都之中弄权,即便那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成了亲后,或许就会被困入内宅的女子。

他希望她能以北宁郡主的这个身份,带着自己的恩慧活下去。

而北宁郡主,也确实如同皇帝所希望的那样,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皇都之中受尽了委屈与陷害,然后在她年轻的二十六岁,郁郁而终,死在了深秋的宫里,无人关怀。

明明她只要再等一等,因为那年冬日,镇北将军再次打了胜仗,已经

是皇帝的秦礼对北境大加嘉奖,给了镇北将军侯爵的位置。

可是再等一等,又能怎么样呢?谁又知道那一场追封,是不是对于宁嫔的补偿,谁又知道镇北将军这侯爵的位置,是不是拿自己女儿的生命换来。

就如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些年父女二人分隔两地,是何等的悲哀,他们明明拼了命,想要为对方减轻一些负担,却最终还是天面永隔,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北宁郡主的死,当真就无法改变吗?”江语棠忍不住问道。

十三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狠下心来,与她说明了实情。

“北宁郡主在历史之上的记载虽然不多,可唯独她的经历和她的死亡,占了较大的篇幅,一般像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扭转乾坤的。”

“那诈死呢?若是诈死,不也能够为这条性命做一个了结?”

“可是宿主有没有想过,就算是炸死,也要留有一句合乎身份的尸体?宁嫔到底是皇帝的女人,她的丧仪必然是有宫中的人去办,宿主如何能够确定,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够留在皇都,甚至有那个本事,也愿意为了她铤而走

险?更何况你若是救了她,一旦事情败露,事情只会向着更不好控制的方向发展。”

江语棠一时之间没了话。

高绮云最终成了秦礼的妃子,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算是想要救她,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以及会不会被秦礼恨上。

以她和高绮云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到愿意豁出一切的地步,十三说的或许现实,却也是江语棠一定会考量的因素。

可知道是一回事,无法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约是知道江语棠现在心情不好,十三也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宿主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任何时代都多的是无可奈何的人,你就算想救,也不可能救的完。这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将自己牵涉其中?”

这个道理江语棠自然是懂的,然而此时面对十三这一番话,她还是说道:“我深知这个时代的女子,或许都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也知道以如今高家的处境,这已经是高绮云最好的结局。可是让一个看惯了北漠风光,享受过恣意的女子,去过那样条条框框的生活,我总是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