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祁许久不言,气氛缄默。

最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只道:“此事,我可以帮你查清楚,只是,有些话,我需说在前头。”

云倾月深眼凝他,“世子爷想说什么?或者,世子爷想要倾月报答什么?”

他墨眉极为难得的皱了一下,未言话,脸上也与半许浪荡懒散之意,待沉默了许久,他才极为悠远的道:“我并不让你报答。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事,无论闲王是否瞒了你,你不可与他冲突,也不可怨恨他!”

云倾月冷笑,“世子爷果然是褚言挚友,更是他的得力助手,即便他也对你隐瞒了他的计划让你措手不及,而今,世子爷仍能心甘情愿的一心为他,甚至还会帮他这般劝倾月。只是,倾月不过一介平庸女子,无论我对褚言是否憎恨,于闲王而言,并无差别,是以世子爷也无须再劝,也许在百里褚言心里,他根本不在意倾月是否怨恨他!”

“倾月郡主冰雪聪明,却仍是看不懂这‘人情’二字。”他并未接她的话,仅朝她慢腾腾的道了这句。

云倾月微怔,落在他面上的目光略微不解。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朝她勾唇一笑,“自古便有人非草木这话,闲王虽心思深沉,却也非无情之人。我看他对倾月郡主便在乎得紧,倾月郡主这般聪明,岂会不懂他的心思?”

说着,嗓音也稍稍一低,继续道:“闲王对你的确特别,只是他却不知究竟对你是何心意。他这样的人,一生沉浮,早有冷冽无情之性,然而却对倾月郡主独独有情,还望倾月郡主即便知晓了真相,也莫要恨他怨他甚至激怒他,你若将他剩存的半点人情全数吉碎,闲王此人,怕是真会变得无情无义。”

云倾月目光蓦的摇曳,低沉道:“若他当真瞒了我真相,我岂能不恨他!当日在郊外村落,我因满身仇恨而情绪崩塌,他也不曾告知实情,甚至还口口声声安慰我说要为我报仇,他将我玩弄于鼓掌间,我岂能不与他决裂?我又何须忌讳他是否会变得无情无义,只要我一得知真相,我便会立即去寻我翼王府的人,与他们一起隐居避世,到时候百里褚言要如何,都与我无关,纵是他要颠覆这天下,也与我无关!”

慕祁叹了口气,许久才道:“倾月郡主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到时候,只怕你根本离不开闲王身边了。”

云倾月瞳孔蓦的一缩。

慕祁面上闪现着几许明显的复杂,连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都深沉而又认真,“闲王若想将你留在他身边,凭他的本事,倾月郡主认为你能出得了这凤澜帝都的城门?”

云倾月犹如醍醐灌顶,心底更是紧了几许,一时无言。

慕祁也不多说,继续在她后背为她施针。

屋中气氛再度沉默了下来,许久,慕祁抽走了银针,朝她低问:“你此际感觉如何?身子可是轻

松点了。”

“心口压抑,满身狼狈,岂能轻松!”云倾月低沉道。

慕祁缓道:“倾月郡主,你也不必如此悲观。我上面说的那些话,皆是我猜测罢了。另外,闲王对你终归是特别的,没准你怒他气他,他对你更会小心翼翼,只是这也是我的猜测。还是那话,为求安稳,倾月郡主还是莫要惹恼闲王为好,即便虚意逢迎都好,你只要将他哄好了,没准你想要这天下,他都会捧到你面前来!”

慕祁这话,云倾月终归是未听进去。

一个人如此算计她的人,一个能无情的对她隐瞒亲人在世消息的人,一个能冷眼旁观的看着她被仇恨时时折磨的人,有何资格再让她对他好,即便是虚意逢迎,她云倾月都不可能做到了。

心思涌动,亦如百感交集,慕祁即便是为她施了针,她脸色都格外的苍白。

慕祁后来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已无暇理会,只是待慕祁开口告辞时,她终归回了神。

“郡主终于是回神了,你如今这样子,倒真不像平时的你。”慕祁低声调侃,说着,已是懒散的理了理衣袂上的细褶,准备出门。

云倾月慢腾腾的自榻上起了身,慕祁皱眉,“刚施完针,倾月郡主还是在榻上多休息。”

虽话是这样说,但他却不曾伸手拦她下地,反而还略微无奈的替她裹紧了衣裙。

他的动作极为自然,却又轻柔得当,甚至能给人一种被细心呵护或是照顾的感觉。

云倾月终于明白,难怪慕祁虽懒散浪荡,却也深得帝都女子喜欢,像他这样的人,的确能将女子的心思拿捏得当,极易让人沉溺在他的柔情下。

云倾月下榻,他又伸手自然而然的扶她。

云倾月目光静静的朝他落着,终于是勾唇极浅极浅的笑了,“如今,倾月倒是终于信世子爷对女子皆怜香惜玉这话了。”

他目光凝他几眼,墨眉微挑,骤然间笑得意味深长,“怎么,现在终于觉得我好了?”

“世子爷这般理解,也未尝不可。”云倾月低道,嗓音一落,依旧是极淡的朝他笑。

他眸中极为明显的漫出亮光,连带嗓音都开始柔腻,“能得倾月郡主这话,倒是不易。”说着,见云倾月仍是凝他,他干咳一声,笑得越发柔腻,“倾月郡主这般盯我,可是觉得我比平日里英俊不少?”

云倾月眼角微挑,他继续笑,“你若真开始倾慕我了,倒也来得及,正巧我慕祁并无心仪之人,与你凑合凑合,倒也可。”

见他开始不正经,云倾月仅是道:“倾月倒是高攀不起世子爷。”说完,话锋一转,“倾月送世子爷出门吧。”

他有过一闪而逝的怔愣,随即笑得柔魅,“倾月郡主不喜我便直说,何必说高攀不上。我倒是奇了,闲王那等沉闷之人,郡主以前都能对他好颜以对,我慕祁对你几番相救,却不得你半分虚意逢

迎。”

“虚意逢迎不过是做戏,难得世子爷想倾月对你做戏?”云倾月低问。

他眸中流光婉转,笑得懒散浪荡,“倾月郡主对我做戏,倒也未尝不可。你展颜而笑,即便是做戏,都比红楼中的姑娘还好看。”

“世子爷既有调侃倾月的功夫,还不如多费心的想想如何为倾月打探倾月拜托你的事。”

“刚言及风月,倾月郡主便打断了,倒是有些扫兴。”说着,轻笑一声,眸色微微一闪,道:“此际,我倒是改变主意了。以前几次三番救你,皆不得你感谢,而今我为你办事,倒得索取酬劳。”

云倾月眉头一皱。

他也不顾她的反应,朝她轻笑一声,正要说话,然而目光却突然朝不远处的屋门扫了一眼,而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倾身而来,唇瓣凑近了云倾月耳边,暧然的朝她低语,“明日一早,你来相府习武,我告知你我想要的酬劳。另外,再告知你一事,今日一早那南翔的公主便到了,只是不知怎么的,那南翔公主竟是与迎她的镇南王庶子在半道上生了情。”

云倾月瞳孔微微一缩,先不提慕祁所言的酬劳,仅是南翔公主与王府庶子生情之事,便已让她愕然。

一国公主,身份贵重,且本是打着和亲入赘的名号,岂会恋上一个并无实权的庶子?

心生微疑,云倾月却未在面上太过表露。

待与慕祁一道打开屋门,蓦地有冷风迎面拂来。

云倾月不由打了个寒颤,慕祁却是将她扶得紧,只道:“外面风大,倾月郡主送我到这门口便是。”

云倾月淡道:“倾月此番也想回郡主府,正巧,世子爷的马车可送倾月一程。”

慕祁眼角微微一挑,懒散轻笑,“原来倾月郡主说要送我,竟是打的这主意。只是我倒是可以让我那马车送你,只是如今你身在闲王府,纵是要走,也得与闲王商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