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百里褚言再度病倒,云倾月对他的照料更是上心了几许。

这两日内,云倾月皆亲自服侍他汤药,闲暇无聊时,便会与他或闲聊,或抚琴,或对弈,偶尔性质来潮,还会泼墨作画。

百里褚言虽从不曾在天下扬名,看似默默无闻,实则画技却是极好,云倾月擅花草,他则是擅山水,云倾月还朝他笑问:“褚言鲜少出这帝都,也鲜少见过山水,怎画纸上的山水怎这般的惟妙惟肖?”

他仅是勾唇而笑,清俊儒雅的面容一片朗然,“只要看过一遍,便会深记在心里了。在下在这京都身不由己,是以对于一些喜爱之物,只要有机会见到,便会用心去记。”

云倾月笑道:“喜欢山水之人,大多都是人墨客,亦或是崇尚自由的人,褚言也属这类?”

他缓道:“画上的山水,终归不及真实的来得好,在下的确崇尚自由,只可惜,在下却生在牢笼,长在牢笼。”

他的话略微存有几缕叹息,语气绵长,清俊的面上却带着几许怅然,连带他脸上那块**都显得突兀刺眼了些。

云倾月不置可否,仅是深眼观他,若有无意的问:“褚言可有心思打破这牢笼?”

他并未立即回话,仅

是摇摇头,叹息道:“不瞒倾月,在下此生,只喜安宁。”

这言下之意,便是不愿去打破什么,也不愿去争取什么,百里褚言亦如他的外表一样,温润飘逸,气质脱尘,就像是一个世外人,不懂世俗,不沾阳春。

只可惜,他终归不是世外人,他的头上还悬着一把刀,周围也是森森的牢笼,他若是仅顾安然,仅奢求安然,定是等死,这道理,想必他自己也懂。

因而,正是因为懂,他才会叹息,只奈何她云倾月却是从他的脸上及眼中看不到略微异样的深沉与清明,仿佛他本是一个随遇之人,不曾带有半点她看不透的深沉。

只是,她一直怀疑,能在深宫中安然长大的百里褚言,会是一个无欲无求甚至只顾安稳过日的人?

另外,毋庸置疑,百里褚言是个棋迷。

他对棋的痴迷,她以前便见识过,还曾记得她第一次与百里褚言下棋,此次击败百里褚言,百里褚言则是越挫越勇,几个时辰光景过去,若非她故意输他一局,想必是停歇不下来的。

而这两日,因着无事可做,加之又要陪着百里褚言,云倾月与他再度拼上了棋。

百里褚言性子温润,下棋却是狠手,且下得多了,

他棋艺竟是飞速提高,使得云倾月由最初的随意散漫态度转为了认真细酌。

偶尔下得尽兴,她会忘我的开始在他的榻边翘腿,最后不自知的挪身在百里褚言榻上盘腿而坐,待反应过来,她才急忙挪下榻,而待抬眸尴尬的朝百里褚言望去时,却见他正弯着眼睛朝她笑,那笑容不若以前那般不达眼底,仿佛留了几许温度。

因着二人越来越亲近,加之百里褚言也非太过刻板拘礼之人,云倾月在他面前倒是未再刻意注重礼数,反倒是随性而为。

只奈何百里褚言的变化却是比前几日更大,他不仅会在她抚琴的时候静静的望着她,会在她下棋思量时朝她微微的笑,他甚至会在他午休时留她在殿中软榻小憩。

亦如第二日夜里,她被他挽留着下棋下到三更,她实在犯困,最后竟蜷在他榻上睡着。

翌日一早,她醒来,才见自己正斜枕在百里褚言的双腿,身上正盖着百里褚言的薄被,而他则是披着外衣,蹭着一点被角睡了整夜。

那时,因时辰甚早,清晨的光线隐约,云倾月略微朦胧的望他,却见他早已醒来,正坐靠在榻上看,似是察觉到她的醒来,他稍稍挪开挡住视线的,垂眸

朝她一望。

一时,二人目光对上。

那是第一次云倾月瞧见他平静的黑瞳里积攒着谐和如澄澈的清水一般的宁然,也是第一次,清楚的发现百里褚言耳根通红。

他解释说她昨夜疲惫发困的倒了下来,方巧枕在了他的腿上。

至于为何自愿让她枕着他的腿令他带伤的腿发麻发僵的度过一晚也不唤醒她让她回屋去休息的原因,他有意回避,云倾月也未多问,只是待从他的榻上下来,并踏出他的殿门,一时,清晨的冷风拂来,却不能让她倾城至极的面容漫出半许波澜。

就连她此际的双眸,也平静如水,毫无起伏,仿佛与百里褚言那般度过一晚,仅如过眼云烟,仅如虚幻,亦或是全然的微不足道。

待在偏殿洗漱好后,天色已是全然大明。

早膳时,云倾月依旧与百里褚言在殿中一道用。

百里褚言仍是温润儒雅,言语周到,也默契的不提昨夜之事。

只是用膳之际,他不再看她,反倒是观察她动过的点心,似要记住什么,待云倾月察觉并出声问他,他才缓道:“在下得倾月无微不至的照顾,倾月已是将在下的口味或是习惯清楚至极,然而在下对倾月的口味或是习惯却是知之

甚少,从今日起,在下也想记住倾月所喜,以后也好回报。”

他说得极为自然,无风无月,让人听不出半分旖旎情浓之意,反倒是清雅如澄澈的溪水,纯然明镜,光明正大得让人难以多想甚至歪想。

云倾月缓道:“褚言无须如此。”

说来,她云倾月要的可不是这些,若这百里褚言当真有心,以后她自然用得着他回报。

只是这些话她自然不能现在道出,而百里褚言显然也未将她出口的话听入耳里,反倒是朝她儒雅而笑,清俊的面容越发的俊逸风华,打量她动作的目光更是纯然如风,堂堂正正。

一顿早膳下来,云倾月吃得不太尽兴,百里褚言则是仅动了几口。

待服侍百里褚言喝完药后,她正欲回偏殿稍做休息,不料百里褚言唤住了她:“倾月要去哪儿?”

她微怔,暗自讶异。

百里褚言近些日子对她丝毫略微依赖,莫不是这人从小未被人这般照顾,是以这些日子经她云倾月服侍照料,便依赖上她了?

她如是想着。

可待她回头望他,他却是正垂眸看着一本,模样平静,姿态清雅,仿佛方才那句问话,也仅是随口漫不经心的一问,并未掺杂半许的依赖及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