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他缓缓抬起头朝她望来,俊美如华的面容逐渐漫出半分诧异,似在诧异她这般寂静而又认真的打量。

云倾月这才将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挪开,缓声回了他的话,“倾月只是想回偏殿休息一下罢了。”

他眉头微蹙,面色略有波动,点头道:“倾月去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倾月了。”

云倾月朝他淡笑,只道:“并未辛苦,比起倾月来,褚言受病痛所扰,才是辛苦。”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便继续朝不远处的殿门行去。

出得百里褚言的主殿,外面天色已是日上三竿,有淡风迎来,稍稍透着几许凉意。

云倾月回得偏殿,便稍稍小憩了一会儿,随即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与慕祁约定的时间,转眼将至,是以最迟今日黄昏,她务必得出宫回郡主府,也好明日一早与慕祁汇合,陪他去看那日答应过他的灯节。

此际不同往日的茕茕孑立,如今这偏殿内倒是放置着许多东西,那日皇帝若赐的东西皆价值连城,即便她不喜金银钱财,但出宫在外需要用到的地方也极多,是以这次,她并未带一件衣裙,反倒是挑了些皇帝赏赐的东西装了两个包袱。

待一切完好,她才出

得偏殿,此际的时辰已是将近正午。

她缓缓推开百里褚言的殿门,偌大的殿门发出略微突兀的木闷声,云倾月顺势抬眸朝殿内一观,却正好对上一双平寂深幽的眸。

此际的百里褚言已非坐在榻上,而是正坐在轮椅上。

轮椅离殿门极近,且正对着殿门,他手中也无本,目光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她,若非今日离开这殿门时笃定他对她并无依赖,她怕是真要以为他此际坐在这儿仅是为了等她。

她按捺神色的朝他笑笑,百里褚言目光刹那缓和温润得不成样子,朝她轻问:“倾月休息好了?”

云倾月点点头,顺势掩了殿门朝他行去,待站定在他面前,才缓道:“休息好了。只是一觉睡着便忘了时辰,褚言怎坐这儿了?”

他略微无奈的道:“本是想出殿走走,奈何轮椅突然坏了,在下在此进退不得。”

原来是轮椅坏了,才会在此进退不得,原来她的笃定未错,百里褚言不曾依赖她,此际坐在这儿也非专程等她。

她脸色不变,垂眸瞅了一眼他的轮椅,见轮椅的木轮子被卡主了,她也未曾太过打量与深究,仅是将目光顺势落回百里褚言脸上。缓道:“既是轮椅坏了,褚言怎不唤人?

他精致的墨眉微微一蹙,随即摇摇头,也未答话。

云倾月眸色微动,又问:“褚言在此坐了多久?”

“约有两个时辰。”他回道,嗓音温润平静,似是不带半点情绪,犹如清风静水一般,淡得不能再淡。

云倾月打量他几眼,默了片刻,只道:“褚言以后莫要怕麻烦人,有什么事直接唤人便是。”

他叹了一声,略微无奈的朝她缓道:“倾月也知,这长幽殿的宫奴对在下并无在意,这些日子也是因为你在此,所以才会对在下好。”说着,朝她微微一笑,笑容略带怅然,“倾月第一次随在下入宫,便见过在下不得宫奴尊重的。”

是啊,她的确看到过,只是那时候她在这凤澜宫中涉世未深,不知百里褚言竟是被凤澜宫人忽略到了那种程度。

以前她还怜惜百里褚言,只是如今,知晓得多了,心态变了,就不再那般想了。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朝他缓道:“宫奴们对你不上心,不过是因褚言常日太过温和,不对他们发怒罢了。褚言且记得,奴才便是奴才,主子便是主子,无论你处境如何,只要你皇子及王爷身份不被除去,你依旧是他们的主子!”

说着,眸色微微一动,

低道:“午膳之后,倾月便将长幽殿宫奴召集过来,褚言也是时候在他们面前立威了。”

如若不然,明日待她一走,百里褚言岂不是又没人照顾?她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自然不能就这么让他亏待了自己,从而又弄得半死不活,苟延残喘。

无论如何,百里褚言在这段时间不可再出事。

“倾月,在下……”百里褚言眉头一皱,对此明显不赞同。

云倾月也未待他说完,只道:“倾月也不能一直照顾你,你身子还弱,身边总该有宫奴贴心照顾的。这回立威,无论褚言是否愿意,都对你有益,若是褚言不愿对那些宫奴横眉竖目,倾月代你威慑他们便是。”

百里褚言微怔,精致如华的墨瞳也有过刹那深邃,默了半晌,微微点了头。

午膳时辰,宫奴送来的午膳依然丰富,云倾月胃口微佳,然而百里褚言却仅吃了两口,大半时间,却是在出神,仿佛在想些什么。

午膳过后,她雷厉风行的将长幽殿几个宫奴召集到了长幽殿内,百里褚言全程不发一言,云倾月无奈,仅得自行做主的连唬带威的让宫奴们脸色大变,纷纷跪地发誓要尽心服侍百里褚言。

如此,云倾月终归是放了

心,只奈何待将宫奴们全数挥退后,她甫一转眸,才见百里褚言正静静的望着她。

她朝他淡笑,淡然直白的问,“可是觉得倾月方才做得太过了?倾月只是想威胁她们服侍好你罢了。”

百里褚言墨眉一蹙,摇摇头,深眼观她,只道:“倾月急着训斥宫奴,威逼他们尽心服侍在下,可是因为你服侍在下服侍得累了乏了?”

说着,从容平寂的清俊面容也略带复杂与怅然,“这些日子,在下的确是麻烦倾月了。”

云倾月眸色微动,缓道:“褚言莫要多想。倾月如此,并非是觉得累了乏了,只是……”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顿住,随即静静的迎上他的目光,补了句,“褚言,倾月最迟今日黄昏便得出宫了。”

他目光几不可察的一滞,随即缓缓挪开,温声低问,“倾月便是累了,不服侍在下也可,在下自己也可以的。只是倾月为何要出宫?可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不妥了?”

说着,目光深了几许,“或者,倾月觉得在下如今不过是个残废,所以,你嫌弃在下了?”

他这话不急不慢,虽云淡风轻,看似是随意无波的一问,然而那缓慢微僵的腔调,却昭示着他并非表明那般淡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