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云海处,幽门地府间,隔万层浮光缥缈,阻百里倾世华缘。

倾世华缘,知是何时?

腾腾阴云之上,一冥王,二阴帅,一夫妻,二阴差,全似披上了新皮。

那是神明用莫大的神通衍化出的勃勃生机,生机化去了阴气,盖住了鬼雾,不见了那一身身令人胆寒的透明白,也遮去了一颗颗五光十色的眼珠子。

于是不论是做了两万年鬼帝,快要修成个阴魅的乐熹,还是做了五千多年阴帅,冷面时寒雨冰魄一般的谢必安,以及周缺至今也不知究竟忘了多久岁月的孟婆小姑娘。

只从那冷森森的阴界一步跨到了暖融融的阳界,便全都新生活人一般,俏生生,美艳艳。

至于周缺这个死了还不满一年的新鬼,那更不用说了,将离为他做肉身最是省力。与之相对应的,那位做起肉身来最不省力的自然便是死了十二万年之久的无常爷了。

神明无所不能,可周缺看来看去,总是觉着无常爷那焕然一新的润白面色上仍有鬼气留存,只是对比在阴间时红如业火的颜色,如今这位爷的眼眶子上只剩下些微绯色了。

大概是鬼做了太久,连神也无可奈何罢。

一行鬼别了红莲初绽的盛世阴冥,按照前头商量的结果,先将北帝夫妇送到目的地,再是余下几鬼,自在行走,随意逍遥。

而这个目的地,也算是将离精心挑选,是个小修真界,千奇百怪却不大不凶,风景秀丽还包罗万象。

用将离的话说,因是修真之界,便可不必封去乐熹的修为,而以乐熹阴间为鬼两万年的修为,在这样一个地方行走,说是一鬼敌万军也不为过。

至于单打独斗,将离说:“只要不是你命该绝,碰着个什么神仙奉旨下凡办差,又不巧撞见你为非作歹,还胆子大到宁愿得罪我自身难保也要除掉你的事情,这六十年,是无忧的。”

乐熹因是诚心诚意的感激,便没有刻薄她送鬼不知送到西,只随意择了处荒原,便带着一众阴鬼落到了地面。

荒原荒凉。

却有月光。

范谢浑不在意,牧遥也没有太过新奇,唯乐熹暗暗嫌弃了片刻后,仰头望去,忽然间目光凝滞。

这凝滞中还是带着水汽,沉默着的呼吸里,他轻声说:“做了两万年的鬼,我都忘记了,原来有月亮的夜晚是如此美丽。”

月凉如水,月光如银,月圆如盘,月缺如钩。

这位总是风情万种,眼角眉梢皆含笑的极乐鬼帝,于极幽极阴,观极烈极艳,两万年。

两万年的时光有多漫长?其实他早不记得了。

最开始是不记得作为人时的模样,后来是不记得初为鬼时的模样,总之都是没有如今的美艳和逍遥吧?所以随着岁月悠悠而自然忘却的那些东西,乐熹从未有过在意。

他只是无时不刻随着自己的心意,爱美便爱极美,爱纵便极乐纵。如此声色,岂非快哉?

两万年,他望着那流水一般的明月光辉,冥冥中才想起句话来,那是谁说过的来着?

“当一个人死去成了鬼,头一年可能是快乐,头千年可能是快乐,头万年也可能是快乐,可两万年,两万年,一切的变化,总是这个时间…”

这么神神道道的话,大概至少也是活了十万年以上的东西才说得出来罢。

他隐约记得,如今忆起,嘴角含笑,两万年是一切的变化么?那对他来说,是忽然间有了只愿一心人的心思罢。这么看来,这变化倒也不错啊。

苍山不老,流水长存,与君别过,逐月而行。

袅袅灵云蒸腾间,将离继少见的清醒了两日后,终于再次掏出壶酒来,饮一口,挥衣袖。

这是个很不错的小修真界,但这六十年,他们不能去打扰,这里只属于乐熹和月牙。

她倒没什么所谓,只是回身踏过两界壁障之时,眸中带着层薄雾一般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