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事,外有元慕世,内有元通,安排停当。三日后,元慕阳带元慕朝,扬帆南下。

相公走了,如胶似漆的时光省下,春眠除了在襄菊监督下乖乖吃药进补外,开始勤于走动,如到公婆处晨昏定省,到弟媳院落闲坐散心。

“眠儿,不是早就说过,你身子不好,不必走这些繁缛节的么?”

春眠浅笑,“眠儿晓得爹和娘疼眠儿,但长幼有序,礼不当废。眠儿过去是有心无力,如今既然见了好转,自该来探望爹娘,尤其相公不在,长媳更该替他恪尽孝道。”

元庆朗颔首,“心意到了就好,你好生调养要紧。须知,你之福,即慕阳之福。”

“是。”春眠温声应着,命襄翠端上了养生汤及几样自吉祥斋买来的小点心,“眠儿不及二弟妹心灵手巧,绣艺不敢献丑,中馈更拿不出手,这些只是眠儿打老字号的铺子买来的,都是以前爷爷和奶奶最爱吃的口味,二老尝尝是否合口?”

“这……太费心了。”高氏眉眼之间,隐露受宠若惊。唉,出身平常人家,嫁给一个仪表出众、饱读诗的丈夫已是半生惶恐,面对春眠这个出身富贵的儿媳时,更是难有自在。

有察如此,春眠更觉得惭愧。这两个人,是给了小日儿生命又将他养得如此珍贵高洁的人,是她最该感激和孝敬的,她却一直忽略轻怠,她这个儿媳当得委实失职,该罚。

“其实,今儿个眠儿过来,还有另外一桩事向二老请禀。”

元庆朗与妻子互觑一眼,问:“何事?”

“眠儿是想,如今庄里账目及一干杂务都交由元通一人,虽有两位管事协助,总是分身乏术。按理,眠儿该插手一些事务的,可眠儿却不争气,只怕精力难济。”

“这……以儿媳之意,该当如何呢?”高氏问。

“听闻二弟妹在娘家便替兄长打理诸多内务,精于若二弟妹不嫌麻烦,不妨交给她。”

“交给老二家的?你……”放心?高氏秉性质朴,难掩讶异。元庆朗也颇意外。

他们万没料到,长媳居然会乐意让二儿媳插手财事。这座山庄,有六成的地面房舍原属春家,如今的元家铺面,也含着春氏产业。儿子纵是打下了大片江山,脚下这处地还是以“醒春山庄”命名,在外人看来,与入赘无异。哪怕那位姓元名通的总管,纵然从了主姓,当年亦是春老太爷的手底人……总之,长媳此举,令元家二老着实吃了一惊。

“如果二老不反对,这就把弟妹和元通都叫来了,一起商议如何?”小日儿的世界里不只有她,她既爱小日儿,就要连他的家人也一并爱了进去,为他打造一个安稳牢固的家园。

当日,在春眠力主之下,元家二夫人即掌了山庄内务之印。

经这事后,元家气氛焕然不同。

元家二老对长媳所存有那份莫名心结渐形淡去,高氏还不时被邀去向日轩避暑纳凉,婆媳相处越发融洽。春眠与幽兰经过一番商讨,制一套奖罚条目,对庄内诸仆婢杂役奖优清冗,所清下的冗余人员亦不开遣,只须另派营生。十几日下来,二位夫人声威皆起,收拢了大片敬服之心。

醒春山庄随着春眠这位喜眠者的醒来,多了萌萌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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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您……真的没有问题么?您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就前面那家食肆如何?”

春眠螓首摇了又摇,无力道:“二弟……弟,你再问一遍,我当真会累倒,只因答你的话太多。还有,请称我‘大哥’。”

未幽兰好生委屈,“若让真的大哥晓得,指不定会如何怪我。还有,若相公知我……”

“嘘。”春眠挡上了她的嘴,窃声道,“我相公远在南方,你相公到邻县查账,此时莫提他们。还有,我们此时俱是男装,不要动辄提到‘相公’。”

“可是,大……”未幽兰在她制止眸线下,改口,“哥。”

襄菊瞅着二夫人面上难色,噗声失笑,“二公子,您习惯就好了,像奴婢侍候公子十几年,什么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大……哥的身体……”

嘻,二夫人真是可爱得紧呢。“您尽管放心,公子虽然爱玩,但很知分寸,从不会让关怀她的人担心。再说了,您既然上了贼船,不妨随波逐流。”

听着自家丫头如此评点,春眠不嗔不恼,只用拿来装潇洒公子的扇骨当声敲上襄菊脑门,“惯坏你了,是不是?”

“说得正是,公子该反省。”襄菊大点其头,“不过,虽然这日头儿因早上的一场雨没那么毒辣,但毕竟是在夏日,您实在该仔细着身子,咱们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差不多也该打道回府了呢。”

“有理,是该回去了。”春眠嘴里虚应,信手拿起路边摊上的一个扇坠把玩,下一刻,又跑到字画摊前左品右鉴,“走完这条街就回去。”

襄菊紧步追着主子,“您走慢点!不然,奴婢可要把你扛回家里了。”刚夸了她,便开始要人担心,是真正的担“心”,担忧她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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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星眸圆瞪,“你威胁我?”

“对。”襄菊呲牙一乐,“您要如何发落奴婢?”

“我……”春眠面目一狠,“我会哭!”

未幽兰开眼界了。不仅是这对主仆异于任何一对主仆的亲氛,更想她闺中岁月十七载,哪一时哪一刻不是严守闺诫,遁规蹈矩,只为有朝一日可无可挑剔地为人妇?而如做了人家媳妇后,反倒离经叛道,以一身男装游走当街,之前可敢设想?

“好襄菊,”春眠指着旁边一家店面颇大收拾得颇整洁的豆腐坊,和自家的大牌丫鬟好声打着商量。“进里边吃一碗豆腐脑便回去,好不好?”

襄菊竖起一根食指,“吃完一碗便回去?”

“嗯嗯嗯。”

“好罢。”

“襄菊真好!”春眠一手拉了她,一手拉了幽兰,“走走走,这家豆腐坊的可是黄梅城第一家呢,豆腐脑甜滑爽口,包你吃了还想再吃!”

“只有一碗,没有吃了再吃。”襄菊忠厚提醒。

“……襄菊,我决定不宠你了。”落了座,春眠冷落脾气忒大的丫头,把脸儿朝向幽兰,嫣然如花,“你尽管吃没关系,大哥我请客!”

幽兰笑得含蓄,应得温婉。而她背之所向的一张桌后,坐着一位锦袍玉带的男子,此时正不经意抬首,将此边粲笑秀靥览进视线,瞳底当即微缩,心神为之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