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

“行之!”

钱禾嘴唇干白,发髻松散,衣衫皱巴巴的,还有灰尘。一看就受苦了,池舟心如刀绞,却听她又道:“行之,我没事!你先收剑,好不好?”

牛恬泪眼瞧着两人,惊觉这不请自来的女子正是知县夫人,赶紧向其赔罪,重重磕头道:“夫人在上,拙荆一时糊涂,冒犯夫人,还请夫人恕罪。小的愿任夫人责罚。”

钱禾不回答他,只是走过去,拽住池舟的袖子,轻轻摇了摇,道:“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池舟示意同钱禾一起来的镖师看住应蕙夫妇,他则跟着钱禾去了殿外院中。

日光下,两人面对面站着,四手相握,钱禾把救命女童的不报官要求说了一遍。

“我答应她了。你帮我信守承诺,行吗?”

池舟不语。他自是无法拒绝她,可一想到她差点……就心有余悸。再者,已经放过应蕙一次了,若再放她,未免过于慈软。

钱禾用力捏捏他手:“就这一次。我也不是滥好人,凡事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若应蕙再犯,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绝不多嘴。”

“你看看牛恬,他也好可怜!看在他这么爱护妻子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如何?”

听了这些话,池舟终于点头,但眸色中的暗沉却是不散。

他很自责。

一想到她跟着自己,自京城来至这偏僻永淳,远离双亲,备受颠簸,还几次遇险,池舟就心痛难抑,很想责罚自己,也不敢看她。

回永淳特产店的路上,他都默然无语,钱禾察觉不对,只当他连夜赶路疲累,也没多言。

可当铁万等人都回到店里,特意设宴给她压惊时,他那副勉力言笑的模样,实在令她看不下去,一餐饭吃得甚是无滋无味。

“你怎么啦?”回到歇宿的客栈,钱禾再忍不住。

永淳特产店的后院甚是宽敞,住个十来人,不成问题,可钱禾憋着一肚子话,要跟池舟说,人多耳杂,不方便,遂让万掌柜给订了客栈。

池舟坐在茶桌旁,端起茶壶,给她倒上茶水,想了想,道:“小禾,岳丈上次来信,字里行间,甚是牵挂你,你看看,何时回京……”

钱禾伸手捧住他脸:“看着我!”

池舟羽睫轻颤,依旧垂眸,钱禾只好抬起他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池行之!在顺天府衙外面,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池舟轻轻摇头,他怎么会忘,一直都铭刻在心。

“说给我听。”

“你不弃我,我亦不离你。”

“对,就是这话。”钱禾望着他双眸,“不过呢,这话还有一半,我没说。你知道是什么吗?”

池舟不应,钱禾一字一顿道:“无论贵贱生死。”

她盯住他,又道:“你敢吗?”

“小禾,我……”池舟眸光朦朦,有些看不清面前人。

贵贱生死,不离不弃,她的真心,如此坚贞坦诚,他早就懂的,可又无比后怕,连带的嘴皮子也不利索。

“你就是瞎想。”钱禾脱口道,“过日子哪有不遇事的?遇事就过事,没什么大不了!”

“这次应蕙绑我,是她发疯,不怪你!你没做错什么!我娘说过,兔子再叫,豆子也得种!你是一县之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我,我是你妻,本就要同甘共苦!我还真不信了,咱们同心,还对付不了几个小贼!”

闻言,池舟再撑不住,急急撇过头,任泪滴悄悄滑过眼角。

钱禾一怔,起身绕过茶桌,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人揽在怀里。

熟悉的沉香气带着她的体温冲入鼻窍,他渐渐心绪平复,抬起头,刚要说什么,钱禾忽地俯身,轻轻啄了他唇一下,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愣住,半响,双手一勾,将人抱起,走到床侧,俯身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忽听吱呀声起,吱吱呀呀的,如磨如撞。

钱禾一惊,竖起耳朵,发现那声来自隔壁,间或还有喘息声。

她登时红了脸,轻轻推了推他,比了个口型,池舟甚是无奈地点头。

这种事,自是得听她的。

*

翌日,钱禾如约去寻救命女童,池舟陪她一起,四个镖师暗中随行。

“老子说的祸兮福所倚,一点儿不错。你看啊,要不是这事,你不会来全州,没法看特产店,而我也不能遇上女侠。多好!”

两人并骑走着,钱禾叽里咕噜道。

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池舟知道,应蕙一事已从她心中揭过了!她还真是个乐天派,难怪身上总是一股盎然向上的劲儿!

钱禾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再不会忘,转眼就到了女童所在的茅屋院前。

院门半开,钱禾轻叩,无人应声。

“我进来啦!”钱禾说着,步了进去,因不想贸然搅扰,池舟留在外面等候。

院中甚是安静,一个人影也无,要不是西南角的石马槽尚在,钱禾都要怀疑自己记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