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这一代,江家与你同龄的孩子不多了,又都不在庄里,你多少会有点儿孤单,也是难为你了。”江元桥拍拍江晚添的肩膀。

“也还好,小时候我不觉得孤单。现在,更不觉得了。”

“紫莲看起来对你甚是有意,你若愿意,我可以……”

“不不不,那个,我跟表妹,就是兄妹而已。”江晚添摇着手说。

江元桥点点头:“这样啊。”

“小时候,逢年过节,您,还有其他的叔叔伯伯们都会回到庄里,还是很热闹的。”江晚添低头一笑。

“是啊,我之前一直在外跑,很少回来。那年你十九岁了,我回到凤榕山庄,远远看到你,还以为是…….唉……”江元桥摇了摇头,失笑一声。

江晚添抬头看着他,忽然觉得江元桥眼神很深,似乎藏着他年轻时曾经见过的山海,对江晚添来说,是那么的遥远而亲切,那么的辽阔却沉重。

“你的性子也像你祖父,一直这么温和有礼。你以前小的时候,我还总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太压抑了,怎么一点儿小孩子的淘气劲儿都没有呢。”

“我,我已经成年了。”江晚添忍不住说道。

江元桥点点头,“是啊。后来啊,你越长大,我反而觉得,也挺好,你沉稳持重,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像你祖父和你父亲这般,扛起凤榕山庄的重担。”

“您,您会像教导我父亲那样,也陪着我吗?”

“小添,你还不到二十三岁,还有很多路要走。甚至很多路,你得一个人走,任何人,都只能陪你一段。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要把自己困住了。”说完,江元桥捏起酒杯,就要往嘴里倒。

江晚添迅速伸手,按在了江元桥的手上。

江元桥疑惑地看他一眼,江晚添赶紧把手放到桌下,十指交错纠缠着。“您还是少喝点儿吧,我听说,我祖父当年,也是嗜酒如命,才,才……”

“才短命的是吗?哈哈哈哈哈~”江元桥接着说下去,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世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可是偏偏生死一事,乃是天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您是不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

“是啊,年纪越大,我越觉得,这世间,一下子变得特别空,又无聊得很。”

“以前,真的那么好么?”江晚添歪着头,悄声问着。

“没有。”江元桥摇头,“二十年前,并不比现在风平浪静,也没有比现在更好,只是,当时我们都还年轻。”

“可是,可是……”江晚添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嘴真笨,不由懊恼起来。

江元桥看他一眼,抬手捻起一个杯子,给江晚添也倒了一杯清酒,“小添,陪我喝一杯吧,今晚你乘兴而来,愿意听我这个老人家唠叨几句,那就喝一杯,尽兴而归!”

“我……”江晚添竟是无法拒绝,因为他也不知道今晚来找江元桥是因着何事,只是想着,这样的月色,九叔公应该是在独自喝酒。

“来,同我共饮一杯!”江元桥笑意盈盈,眼角的纹路都透着畅快。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江晚添双手举起酒杯。

玉杯相碰,似是天命的时钟在敲响。

酒液入喉,起初辛辣,像是种子破土时的土地撕裂,慢慢地又变成了苦涩,一如春天疯长的桑枝,窸窸窣窣,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心。江晚添伸手,想再给自己倒一杯酒,压下心中的痒意。

“唉?小添,你平时就不太喝酒,今天晚宴上已经喝了五杯了,刚刚那一杯,已足够你今晚好眠了。”江元桥按住了江晚添的手。

江晚添愣了下,手心里是冰凉的玉壶,手背上是烫人的灼热,他似乎承受不住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立马缩回了手。

江元桥看他一眼,轻轻叹了一下,随后拿起玉壶,斟满自己的酒盅。

江晚添被江元桥那么幽幽一看,立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九,九叔公,我,我这就回去了,您,您还是少喝点儿酒,早点儿歇息吧。”

“好。听你的。”江元桥的嘴唇刚刚碰到酒盅,又放回到了桌上。

江晚添一躬身,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江元桥看着他奔去的身影,心下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