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大家目光全都转向那个缩在角落的身影上,沈秋霜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当即明白过来,附和道:“大胆婢女,竟敢当众伤人,快快将她捆了送官。”

人群中静谧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疑惑,又因为事不关己,不愿掺和进这趟浑水。

余氏因为方才更衣,此刻姗姗来迟,一见眼前这幕,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膛,目光移向墙角的那个熟悉身影,眼皮子隐隐发跳,直觉不好。

她抬头,目光与谢老太太相触,觉得此时应尽快把谢家摘出来才好。

谢老太太轻咳一声,嗓音苍老却有力,主心骨一般,“先不要报官为好。”

李满月不好违抗婆家祖母,只得瞪着一双眼看向自己母亲,沈秋霜一看女儿眼神便知其意,眼下这是最好除去李满禧的机会,槐王在前厅来不及赶过来,等官府将她羁押,罪名就此坐实,她便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就算槐王设法替她脱罪,梁家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谢家祖母和夫人必不可能为了一个妾室与梁家为敌。

沈秋霜环顾了眼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李满禧的身上,她就这样抱膝蹲着,也不说话,情绪十分低落,鬓发散乱,反倒显出了另一种难言的柔软,叫人觉得不忍。

她淡淡说道:“屋里只有狸奴和梁小公爷在,想必是起了什么口角,才导致狸奴失手杀了人,还是报官处理更好。”

余氏一双眼锐利地看过来,“今儿是李府老太太生辰宴,不好闹得如此不好看,先等太医来瞧过再定夺也不迟,亲家,还是先将梁小公爷腾挪到温软的地方才好。”

沈秋霜管家几十年,自然懂得有些事情没有当堂定论,再想翻出花来就是不可能,正巧此刻梁夫人晕了过去,没法子揪着这女人不放。

正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李满禧抬起脸,众人看了一眼后皆是倒抽一口凉气,那张白皙好看的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看得触目惊心。

谢老太太捂着心口,有些讶异道:“你那脸上是怎么回事?”

李满禧目光微有些呆滞,细看之下能看到眼底蕴藏着的一点畏惧,她将散乱额前的碎发拨开,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梁小公爷意欲轻薄于我,我不甘受辱,与他博斗间撞到了墙边架柱上,他磕到了头……之后就昏了过去,眼下不知道如何了。”

“只是撞到了头?这伤痕倒像是人用重物所砸。”

沈秋霜眯着一双眼,沉沉看向她。

李满禧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动一动唇都觉得扯到面部的神经十分受罪,她半靠着墙挣扎起来,身上襦裙已是一片狼藉。

“我所言句句属实,望老夫人明察。”

她说这话时,清明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坐在一旁由两个婢女顺气的李老太太,眸中暗色铺满眼底。

沈秋霜与她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可这位李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身上有着一方共同的血脉。

从前李满禧并不知道她被送进槐王府的事情祖母是否参与,可今日一见面,老太太面色难看,眼底疑惑丛生,她便确认,祖母确实不知此事,定是沈氏故意相瞒。

眼下她犯了人命,在场这么多官眷,她唯一能赌的也只有李老太太的恻隐之心。

他们李家对她这个三小姐还是有所亏欠的啊。

李老太太与她静静对视,仿似读懂了她眼底的波涛汹涌,这是他们李家欠她的,代价便是她作为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良久,李老太太叹了口气,开口道:“一切都等太医来了再做定夺,先找间客用的厢房将小公爷腾挪进去,至于槐王的这个妾室,便交由谢家处置。”

“母亲!”沈秋霜还欲制止,被老太太一个犀利的眼神看过来,吓得不敢再多言语。

“就这般,还请谢家太太将人交由槐王。”

余氏点点头,就要招呼人来将李满禧带走。

谁知就在这即将脱身的档口,梁夫人一口气急喘,竟骤然转醒过来。

随侍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一个替她按揉着虎口,一个掐着她的人中,竟真在须臾之间将人唤醒了过来。

梁夫人挣扎起来,身子还疲软,可意识已然清明,大喝道:“不许走,谁都不许走!”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爬起来,一双眼睛已是通红,巨大打击之下,她失了心智一般,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瓷片在空中挥舞着,作势就要上来割破李满禧的喉咙。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她不知从何生出这样大的力气,两个婢女都不能将她拉动,碎瓷片便如此直直朝着李满禧咽喉而去,碎瓷片有一片锋利的缺角,轻易便可割开人之发肤。

李满禧静静看着,周遭一切仿佛没了声音,在这短暂的片刻,她开始回想她这荒唐的一生。

倏尔觉得,就这样死了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

在场之人皆是死死盯着那块瓷片,还有两人更加急迫希望它快快刺进李满禧那方脖颈。

她们曾经铸下的错便可烟消云散了,槐王府中也就再没有可以和李满月抗衡的人,她还会是槐王唯一的槐王妃,纵使不能怀孕也会有别的方法,都会好的。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惊叫声中,李满禧忽然清醒过来。

重生为上天恩赐,难道是让她如此不甘地死去吗?

她睁开双眼,锋利的刃片已近在眼前,她发现连避让都已来不及,脚上如同灌铅,挪动不了分毫,她澄净的瞳孔之中倒映出一丝寒光,她缓缓瞪大双眼。

眼前似有白光闪过,她紧紧闭上双眼。

伴随着一声惊呼,瓷片落地的声音分外清晰,她的脖子也没有任何异样,等睁开眼睛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那片宽阔的肩膀十足熟悉,也格外有安全感。

李满禧不敢置信地看向歪倒在一旁的梁夫人,原是谢恒及时赶到,将她一脚踹翻在地上,因着力道过大,梁夫人重重砸在地上,手臂按在碎瓷片上,一片湿濡的血迹便淌了出来。

“谁敢动本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