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沉沉,带着一点喑哑的薄怒,常年温润如玉的面孔板着,反倒将他身上的积威全都显露了出来。

一时间谁都不敢说话了,空气中显而易见浮动着一丝微妙。

梁夫人手臂上扎破一片,此刻疼得龇牙咧嘴,怒喝道:“槐王,连你也要包庇你府上的妾室吗?”

“杀人偿命,那是普天之下人人都得遵的规矩!”

在场之人全都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小的已然惧怕到捏着帕角掩住嘴唇,面上白得无一丝血色,连李老太太都捂住了心口。

谢老太太以为谢恒被美色迷昏了头脑,喝道:“恒儿!你做什么!”

按本朝律例打骂官眷可是重罪,更何况那是梁夫人,是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的贵女。

谢恒恍若未闻,扭头看向还怔楞在墙边上的李满禧。

她衣衫凌乱,鬓发脱散,白皙的面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红得触目惊心,嘴角也溢出了一片血迹,叫人心疼。

李满禧眼中恍着惊恐,一个抬眸间惊鹿一般看向谢恒,眸底一片水光潋滟。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她拼命摇头,也是惊吓到了极致,眼神仓皇地与他交错而过,无助地抱住耳朵,似乎想将这面前的一切都驱逐出脑袋。

谢恒暗了点眸色。

“一切需等大理寺查清再作定论,来人,先将梁公子抬下去。”

谢恒拍板定论,没人再敢言语。

梁夫人受了惊吓又受了伤,此刻想阻止也没了心力,歪在一边哼哼。

其实梁煜断了气这事儿是早就确认的,偏谢家维护这个妾室,想拖延时间叫事情转圜,谁都奈何不得。

就在这几个仆从腾挪梁煜的当口,李太傅带着郎中姗姗来迟。

他看了眼地上的梁煜,又看了看李满禧,目光最终转到谢恒身上,“槐王,人命关天,还是先让府里的郎中诊治一番,若是耽误了诊疗时间,也是一桩罪过。”

沈秋霜自产后身体虚弱,府中常年随侍郎中,叫过来不过片刻之间,李长恭本在外厅宴会外男,听了小厮禀告,急忙找了郎中同往。

谢恒目光如炬,紧蹙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戾气。

沈秋霜见局势逆转,抓住机会开口道:“既有郎中,那便快快诊治。”

屋中无一人说话,李长恭摆摆手,那郎中便拎着药箱蹲到梁煜身边,先是诊了诊脉象,面上一惊,又迟疑着翻开了梁煜的眼皮,瞳孔已然涣散,无一丝生气,也绝无还生的可能。

郎中心中惊惧,一头磕在地上,颤颤巍巍向李长恭回禀道:“李大人,小公爷……小公爷已经……已经断气!”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唏嘘声,李长恭眉头紧蹙,沉思着望向那具尸体。

“啊!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你,啊!”一听见郎中的话,梁夫人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浑身力量大到惊人,猛然推开扶住她的两个婢女,朝李满禧扑了过去。

她端庄体面的头发早在前番挣扎间披散开来,衣衫也撕碎破散开来,目眦欲裂地模样全然不像那个满京都艳羡的贵女和世人所说的天神都眷顾的女人。

她还未近李满禧的身,便被一直守在谢恒身边的沈林给拦住了,轻轻借力一推便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到了此时,李满月如何还看不出谢恒的维护,他铁了心要不顾得罪梁家的风险将此事轻轻揭过去,她简直嫉妒地牙根痒痒,目光怨恨地盯了李满禧一刻后拽了拽沈秋霜的衣袖,轻声道:“母亲。”

沈秋霜眼眶亦是红的,因为沈家外甥一事,她在李府也隐隐有失势之态,李太傅近期也去了几次裴绾的房里,若是叫这个小小庶女真在槐王府站住了脚跟,那裴绾那个贱人和那个庶子还不要踩到她头上去。

她别无他法,眼下这个机会若是抓住了,必可叫李满禧和她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娘再无翻身的机会。

沈秋霜咬了咬牙,俯下身子扶住差点被跌晕过去的梁夫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梁小公爷咽了气,当时也只有她一人在场,总该将她交给大理寺审一审才是,大家说是与不是。”

在场的都是些没什么主见的女子,常年深宅生活叫她们习惯了听风就是雨,眼下听沈秋霜一说,又看了眼姿容疯癫凄惨的梁夫人,点了点头,纷纷附和道:“此话倒是不假,若是无罪,朝廷自会放人。”

谢恒目光轻轻落在沈秋霜身上,又淡淡抬起,敏锐地看向李满月,与她打量试探的目光恰好相撞,她有些惊惧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一切似乎昭然若揭,这场局便是谢恒也没法子轻易脱身。

他看了眼屋外,在叽叽喳喳的声讨中沉着吩咐道:“去将外面梁煜的那两个仆从领进来。”

沈林垂头应了声“是”便利落地出了门,片刻后带着那两个仆从进来。

那两个仆从一看到横在地上的梁煜尸体时整张脸瞬间惨白,腿抖到根本站不住,“哐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弓着腰瑟瑟发抖。

谢恒负手而立,长身玉影被斜射进窗子的阳光投映在屏风上,浑身凛然气势叫人生畏。

他目光如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声音沉沉。

“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两个仆从恍然抬起看他一眼,又垂下去,都是不敢说话。

谢恒微微拧了点眉,“说话。”

那声儿不大,却有不容置喙地力量。

稍微胖点的仆从受不住吓,悄悄抬头看了眼另一个,两人隐晦地换了个眼神,这点小动作全落在了谢恒眼里。

沉默良久,另一个才回道:“公子在后院突遭狗咬,衣衫尽乱,见这儿有间厢房,想……想进来休整一下,临进来时,公子说想让我们去找身干净衣服,就自己进去了,然后……然后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是是是,我们并未进来,并不知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胖的那个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