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遇上我,你岂会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又何来被我所救一说?”

想想也是,云朔点头,深以为然。

眼前一花,黑沉的夜里,一抹红云闪过。云朔抬了抬眼皮,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中,勾着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红绳的尽头,一块血玉悠然地摇晃着。

“呀!”云朔将玉一把夺过,捧在手心,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一丝损坏,这才握着血玉贴近胸口,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那诊金才值几个钱,竟将这等宝玉拿去抵押,甚至连个字据都没立,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云朔将红绳戴回脖颈,解释道:“我身上也就它还值点钱了。”

“本少爷如今虽说虎落平阳,但身上多少还有几样值钱物件儿,你竟不知搜刮搜刮。”

云朔心里念叨着,趁人昏迷不醒搜刮财物,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口上却嬉笑道:“不妨事,这家大夫是个好人,这玉寄放在他那儿几日,又有何妨?”

李继隆嗤笑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什么好人坏人?”

这话云朔却不爱听了,“那日我带你来到药铺,也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大夫已在替你疗伤了。他甚至都不在乎我们这般狼狈,是否付得起诊金。你说,他是不是好人?”

李继隆看向云朔,脑中不住地琢磨着云朔那句“一进药铺就昏了过去”。不过,他到底没去多问,只笑了一声,“这血玉倒是件珍品,你从哪儿搞来的?”

云朔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还有娘?”

李继隆这话一出,云朔登时如炸了毛的鸡,一跳而起,“我怎的没娘了?我娘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呢。”

李继隆的目光在云朔脸上转了两圈儿,似笑非笑。

云朔捏了捏自己那肉嘟嘟的脸颊,气恼地一屁股坐下,“等我找到了我娘,我一定让你好好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娘真的是天底下最最最最好看的人。”

李继隆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他懒洋洋地仰起头,安静地望了一会儿月亮,才说:“明日,我便要随康大哥回营了。”

云朔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嗯”了一声——自从白日里见到了康延泽,她已猜到,李继隆要离开了。

“日后,你有何安排?”李继隆问。

日后吗?

星光渐弱,夜色也越发浓厚了,好似浸了墨的棉花,团团绒绒的,怎么也撕扯不开。暗夜里,有风拂面而来,发丝扫过眼角,铺天盖地的星光也变得朦胧了,朦胧中,晕成了美人的笑。云朔把发丝别至耳后,慢悠悠地地开了口。

“我要去找我娘。”

“去何处找?”

“先回大宋吧……去大宋四处走走,天地虽大,总归有一处是娘亲的落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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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继隆便要随着康延泽回营了。临走前,他拿出一个钱袋子,扔到了云朔怀中,“这里有些钱,拿着路上使,记得藏好了,莫要轻易示人。”

云朔不想接受李继隆的馈赠,可她的行李早在那场打斗中遗失,身无分的她如何能回到大宋去?

她抓着钱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急得脸都红了。李继隆却只是笑眯眯地瞅着她,等了许久,只见她从钱袋里抓出一大把,放到桌上,又心虚地将剩下的揣进了怀里,垂头嘀咕道:“算我借的,我会还你的。”

李继隆一笑,也不理会这话,“出门在外,多长几个心眼儿,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有那么笨吗?”云朔小声咕哝道。

李继隆又抓起两套男装,丢给了云朔,“如今世道不太平,你孤身在外,还是换上男装为好。钱财记得藏好,贵重物品不要轻易视人,别人的闲事少管,外头的热闹少凑,遇到不认识的人,防着点儿……喂,听见没有!”

云朔垂着脑袋哼哼唧唧了两声。李继隆忍不住朝她脑门儿一敲,“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傻大妞!”

话终归有说完的时候,人也终归逃不开分离的一刻。云朔立在药铺门口,望着李继隆的背影,竟涌起几分不舍。

毕竟,他是自己下山以来,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前方的那个身影,仿佛有所感应般,回过了头。云朔立刻举起手来天为誓,“我记下了,你说的,我真记下了。”

李继隆却只是望着云朔。正当云朔感到莫名其妙时,他忽然转身朝云朔走来。

一旁的康延泽疑惑地蹙起了眉,远远的,他只看见李继隆倾身凑到那个女孩的耳畔,好像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又直起了身,转身离开。而那女孩儿,呆了半晌,又忽然冲了出来,拦住了李继隆的去路,“你什么意思,把话说完!”

李继隆望向远方,打死不肯多说: “想知道,来开封找我吧。”

说完,他径自越过云朔,一瘸一拐地朝康延泽走去。只剩下云朔一人,呆立在路中央,面色变幻莫名。

就在方才,李继隆凑到她耳畔,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你可知,你佩戴的那块血玉,原本有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