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生十岁那年初次见到秦越顾的时候,就对这人的印象跌破负分,其实按他那种不爱搭理人的性子,看谁都是匆匆两眼,鲜少能对人有这么大的偏见

但秦越顾偏偏就是有这个本事

对方百无聊赖似的扫了一眼他们这个方向,又漫不经心地插兜往路知生面前一站,挑剔似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头冲着身后穿白大褂的人道:“就这个吧”

那一刻路知生无端觉得自己就像个有瑕疵的商品,是在主人家在万不得已之下艰难做出的最差解

火大

虽然他也的确被关在了黑市的笼子里,沉重的镣铐压得他抬不起手来,错过了第一时间把人揪过来暴打一顿的机会

眼前的人就像是那种蛮横骄纵的小少爷,任意妄为,还无法无天,仔细一看,脸也是像的,浓眉深眼窝,大眼高鼻梁,样样都优越,处处不精致

那张不太像东方人长相的脸上非常应景地生了双深绿色的眸子,比起名贵的宝石,更像是一汪盛满了恶意的沼泽泥潭,还会咕咕冒着剧毒的泡泡

路知生向来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因此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路知生在出了牢笼后也没给小少爷什么好脸色

但小少爷也不介意,不如说他看起来比路知生脸还臭,那会儿的秦越顾还没学会控制情绪和表情,脸上是不加收敛的嫌弃和恼火之色,什么想法都明明白白得写在脸上,极为好猜

小少爷看他也相当不顺眼,原因不明

秦越顾身后的白大褂露出慈祥的微笑,非常符合小说里描述出来无条件溺爱孩子的无脑家长,路知生觉得那种微笑非常虚伪,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白大褂给了黑市的人一袋钱,那人谄媚地点头哈腰,又是一番恭维的好话,白大褂只是笑,并不答话

黑市那人自讨没趣,说了半天也没见男人还有别的想买人的打算,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过来把路知生的镣铐给解了

那人瞪了路知生一眼,像是在发泄在白大褂那惨遭无视的怒气:“算你走运!”

路知生看着那副陪了他好几个月的镣铐咚咚两声落地,垂着眸一语不发

“还不快点滚?”那人伸手狠狠推了一把路知生:“别在这碍事,看着晦气!”

路知生好几天没吃饱饭,轻而易举被推了个趔趄,他不得不往前扑了好几步,免得直接被推到地上去

秦越顾离他不远,但也没什么想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白大褂只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看起来是一个以秦越顾为主的意思,除了出面付钱,几乎是事事都让秦越顾主导了

秦越顾明明是白大褂带过来的,但他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对方的样子,他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这回可以了吧?”

白大褂面对这种莫名的火气和敌意,却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道:“还不够”

路知生堪堪站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没人主动和他说,他也识趣地没多问,只是默不作声地挪了步子,非常微妙得离两个人都远了一点

他自认动作已经足够隐蔽,却好像还是被人有所察觉,秦越顾突然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像脑袋后边长了眼睛似的

路知生也面无表情地对视回去

秦越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四肢不太协调?人类进化的时候忘记提醒你了吗?”

“眼睛不用就拿出去捐了,”路知生不甘示弱地回嘴:“我也扇你两巴掌看看你的头会不会歪?”

“不劳费心,”秦越顾吊儿郎当地应了一声:“我更担心某些身娇体弱,且异常嘴硬的人,会不会把手给打骨折了”

路知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担心担心你的头会不会掉?”

秦越顾笑了,他眯着眼睛,是个不太耐烦但又有点兴致盎然的表情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白大褂在此时招呼了一声,秦越顾看起来非常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跟着走了

白大褂都走出去了好几步,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朝路知生笑眯眯地道:“小朋友,快跟着来”

现在想一想,秦越顾后来那种见人始终三分笑的神态,恐怕多少是受了白大褂不少影响

路知生跟着两人一路回到了一座有些老旧的建筑,单看选址,其实就是后边大厦的前身,不过那时候并没有划分出来这么多部门,人也不多,抬眼一望就能看个明白

白大褂安排路知生住下,还十分贴心地给他分配了个室友,贴心得路知生脸都黑了一度

路知生连腿都懒得抬,门也不愿进:“还有别的房间吗?”

白大褂温和的笑,动作却异常粗暴地把他推进了房间里,身体力行地告知了他“不行”

路知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把他和秦越顾塞一屋去,但他直觉是和两人之前那种云里雾里的对话有关,估计不是因为他来路不明,而是因为秦越顾本身的问题

因为秦越顾身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他被迫受了连坐,不得不和一个非常,非常讨厌的人共处一屋

路知生面无表情地想,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秦越顾对他同样没个什么好脸色,看起来也对这个安排颇有微词,但他看起来似乎早有预料,也似乎知道了抗争无果

秦越顾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到床上,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不情不愿地道:“介绍一下?”

秦越顾这种不得不妥协的态度证实了他的某些猜测,路知生沉默片刻,才说:“路知生”

秦越顾点点头,回了一句:“秦越顾”

一阵沉默

秦越顾说完,又突兀地补了一句:“我非常介意和人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