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全并未诧异,面上反而还漫出了几许果然之色,随即朝慕祁缓道:“德欣公主对郡王爷有心了。”说着,又笑道:“方才养心殿内,皇上听闻郡王爷今儿入宫,便心生喜悦,还说郡王爷若是空闲,不妨去太妃殿走走,想必老太妃也是想郡王爷了。”

“这是自然,自然。”慕祁懒散而笑,随意应声。

余全见慕祁面上并无异色,也跟着赔笑一番,随即便将目光朝百里褚言落来,缓道:“圣上吩咐王爷这几日在长幽殿养身,王爷也莫要再提出宫之事了,安心在此养着吧。另外,有圣上护着,没人敢动这长幽殿,王爷放心便是。”

百里褚言并未立即言话,反而是过了片刻,才稍稍点头。

余全面上顿时露出几许释然之色,随即便出声告退,缓缓出了殿门。

一时间,殿中气氛刹那沉寂,微微透着几许压抑之感。

云倾月深眼凝着百里褚言,默了片刻,才低低的问:“褚言,可是在养心殿发生了不好之事?亦或是皇后娘娘再度为难你了?”

百里褚言摇摇头,目光朝她落来,苍白的面上勉勉强强的带了半许笑,只道:“不瞒倾月,在下自请出宫,被父皇拒了。那南翔公主不日便要入这帝都了,父皇是**心要将在下送去南翔。”

云倾月怔了怔,脸色也稍稍一变,一时间心底也云涌了半分,正想思量着几句宽慰之话,哪知慕祁懒懒散散的轻笑一声,一手也顺势搭上了百里褚言的肩头,吊儿郎当的嬉笑:“若是当真去了南翔,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远离这凤澜深水,褚言还有何不悦的?”

百里褚言眉头稍稍一皱,叹息一声:“子瑞莫要调侃了。”

许是顾忌着百里褚言的伤势,慕祁仅是极轻的拍拍他的肩,难得正经的稍稍收敛住了脸

上的魅笑,道:“风云之中,那南翔公主也来凑热闹,呵,如此看来,近些日子这凤澜,应是好戏连连了。”

他突然转了口,道出这讳莫如深的话,云倾月一时未听懂,正皱眉沉思时,慕祁已是伸手执起了筷子,率先朵颐了几下,嘴里包着菜肴,含糊不清的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无须考虑太远,到时候见招拆招也来得及!来来来,今儿这午膳倒是极好,快些吃起来,莫要浪费了。”

慕祁出身侯门,身份自是贵重,只奈何这人品性不端,连用膳的动作都如席卷一般,委实是仓促狼狈得紧,毫无仪态可言。

再观百里褚言,纵是身子不适,整个人坐着的姿势略微僵硬勉强,然而用膳的动作却是格外的细致优雅。

也不知是否是伤势作怪,亦或是当真胃口不佳,百里褚言仅是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

云倾月怔了怔,低声劝他多吃些,却是遭慕祁嘲讽道:“你好歹也是出自我安钦侯府的丫头,怎不好生关心关心我?”说着,吞下嘴里的饭菜,咳嗽两声:“快去倒杯水来,我似是噎着了。”

有一种人,极善颠倒黑白,甚至是将虚话说得自然而然,令人觉察不出半分不对。

而慕祁这浪荡子,便是属于这类。

云倾月脸色略微不佳,淡眸朝他一观,只道:“倾月身份究竟如何,世子爷再清楚不过!”说着,话锋一转:“世子爷有手有脚,这倒水之事,还是亲力亲为得好。”

他眉头一挑,修长的手指顺了顺胸口,随即又舀了半碗汤饮下,这才朝云倾月漫不经心的道:“你倒是小气,不过是让你倒杯水你便不愿了,闲王稍稍胃口不佳,你便嘘寒问暖。”说着,轻笑一声,嗓音稍稍一挑,意味深长的问:“你可是倾慕上闲王了?”

云倾月怔了怔,心底也溢出几许沉杂与冷冽。

倾慕二字于她云倾月而言,委实是离得极远,自打受了太子瑾的背叛,她虽能与男子交友,但这倾慕二字,委实不会再随意尝试。

一想到这儿,她面上也漫出几许平寂与淡然,正要随意回话,然而百里褚言却是嘶哑无奈的朝慕祁出声道:“子瑞莫要调侃倾月了,在下与倾月仅是朋友之意。”

一闻这话,云倾月刚到嘴的话也稍稍止住,既是百里褚言解释了,她也没必要再解释一番。

本以为慕祁这浪荡子会见好就收,奈何他却是意味深长的瞅着百里褚言,眸子里漫出几许微光与兴味,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故作一叹,朝百里褚言道:“是啊,你以前便言,你此生只会心系那人,我知道,知道的。只是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莫不是还喜欢着她?你……”

慕祁口中的‘那人’,云倾月倒也猜到了几分。

待见百里褚言的目光极为难得的复杂了半分,云倾月皱了皱眉,只道慕祁这话怕是戳中百里褚言心底的伤痕了。

她抬眸蓦地朝慕祁望去,眼见他还有后话,她眸色一动,已是出声打断的唤了他一

句:“世子爷!”

慕祁怔了一下,目光顿时朝她挪开,唇瓣动了动,后话却是被噎住了,没吱声。

云倾月手中的筷子一动,亲自为他碗中布了一夹菜,待他修长的眼角抽了抽时,她朝他淡道:“菜快凉了,世子爷赶紧吃。”

他回过神来,朝她咧嘴而笑,风流魅然的姿态不减。

他手中的筷子也动了动,却是未将云倾月为他夹的菜吃入嘴里,反而是一点一点的挑了出碗外,随即自然而然的抬眸迎上云倾月已是带了怒意的目光,懒散而笑,只道:“倒是对不住了,我不喜女人为我布菜,只喜欢女人喂我饮酒!”

云倾月脸色青白一阵,手中的筷子也极想朝他扔去,然而却是被强行按捺住了,仅是冷盯了他几眼,便垂眸下来,兀自吃饭。

一顿午膳下来,因着慕祁之故,气氛松松紧紧,但却并未有压抑之感。

待宫奴准时入内收拾了桌上的狼藉后,慕祁懒散的坐至了不远处的软榻,后背斜倚,似是待身子舒适了些,才漫不尽心的朝百里褚言出声道:“闲王,我今儿入宫,倒是与你有事相商。”

他这嗓音一落,他那狭长的目光已是似笑非笑的落在了云倾月脸上。

云倾月淡然迎上他的目光,自是知晓他是示意她识趣的出殿去,她仅是眉头皱了皱,心底的冷然之意也甚了半许,随即也未多呆,仅是朝百里褚言知会一声,便缓步出了大殿。

顺手合上殿门的刹那,淡风迎来,午时的阳光也显得烈了几许,打落在身上,仅是有几分灼热感。

她缓步行至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借着树下的落叶而坐,随即双臂抱膝,兀自失神。

来这凤澜已是有些时日了,然而每日都浑浑噩噩,甚至是被百里褚言之事缠在这深宫之中,纵然见着了凤澜皇帝,却是无法与他面对面的商量,如此一来,她究竟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今日慕祁所言也甚是有理,如今这天下怕是皆知龙乾的倾月郡主已亡,而她云倾月又如何能让旁人相信她这倾月郡主还尚存?

再者,最初来这凤澜之意,便是先依附百里褚言,只奈何百里褚言自身难保,难以利用,而那认识不久的慕祁虽是个潜力无限之人,又奈何他心思太深,她怕是还未算计上他,便会被他谋得连皮都不剩,如此,慕祁此人,也万不可太过招惹。

一想到这些,心思也沉了沉,连带目光都悠远了几许却不自知。

风来,扬得周围树木沙沙作响,但却未有凉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树叶摇摇晃晃的落下,似是落在了头上,云倾月稍稍伸手探上头顶,拿下了一枚落叶,正垂眸一观,然而视线却触及到了斜前方的一双朴素白靴。

她怔了怔,抬眸一观,便见一身单薄的百里褚言正立在她面前,许是站得有些吃力,他苍白的面上漫着几许艰难之色,然而待瞧见云倾月观他,他却是缓和着嗓音朝她道:“倾月在想什么,竟是这般入神,连我行至了你面前,你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