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他许久未言,仅留的山风簌簌,冷意浮动。

云倾月心底微沉,也沉默了下来,不料百里褚言突然低沉缓慢的出了声,“倾月这般,可是在关心在下?如以前那般,关心在下?”

云倾月一怔,眉头一皱,还未回答,便闻百里褚言又道:“在下身上的旧伤虽多,但也非致命,只是调养起来会稍稍费神费时一些罢了,并无大碍。”

云倾月默了片刻,按捺着心底的起伏,刻意忽略了他的前话,只是道:“旧伤不怕费神费时的养,就怕褚言你不愿养。褚言若是当真对自己在意,又岂会过了这么久,身子还未痊愈。”

他稍稍一叹,“倾月所言甚是,在下此番回去,便好生养着。如此,以后替倾月报仇时,也能挥动长剑,号动三军。”

他突然的话霎时击中云倾月的心口,云倾月心绪再度不受控制的起伏了几许。

半晌,她才略微悠远的淡道:“褚言的话,大多都像是真的,大多都能恰到好处的让人暖心,倾月即便自诩聪明,却仍是分不清褚言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在下的话今日所言的话皆是真,方才那句,也是真。”他叹息一声。

云倾月一字一字的听着,心底抑制不住的再起波澜,难以平息。

她兀自沉默,许久,才叹然而笑,随即倾身过去,靠在他身上。

他浑身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而后一动不动。

云倾月怅然悠远的笑了笑,随即略微疲惫无奈的道:“褚言为倾月做的,倾月皆看在眼里。只是,若褚言还是以前的褚言,该有多好。倾月一直记得,以前你我在河边山洞的扶持,在逃亡路上的照应,那时的褚言,清风纯然,像风一样。没有算计,没有权谋,就像是一张不曾被凡俗沾染的白纸。那时的褚言,清逸,纯然,美好!若是褚言一直都像那样,一直不曾改变,该多好。”

他叹了一声,默了片刻,无奈低缓的道:“在下也想做回以前,只是倾月却不信了。”

云倾月笑笑,不言。

寂寂黑沉的夜里,无端的放松,便也无端的有些疲惫,百里褚言极为瘦削,肩头的骨头也显突兀,倒是稍稍磕了她的脸。

她的脸在他肩头稍稍动了一下,仍觉不适,便正想坐直身,不料他突然伸手环了她的肩,略微小心甚至是厚重的将她揽入了怀里。

一时,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虽依旧瘦削,却不如他肩头那般骨头嶙峋。

他身上的檀香也盈入鼻间,这味道与黄昏时在他怀中闻到的味道一样浓烈,却极其让人放松释然。

她不曾挣扎,仅是在他怀里悠远低沉的道

:“倾月曾记得,以前逃亡路上,褚言在破庙中帮倾月挡了几名地痞,为了倾月而身受重伤,倾月当时便抱你在墙边坐着,而今倒好,此际仍就是褚言为了倾月而旧伤发作,甚至被困在山上,而倾月,却倚了你的怀,还得你为倾月挡着冷风。”

说着,坦然而笑,“倾月此生,算得上是身无长物,茕茕孑立,褚言这般对我好,无论算计与否,就不怕倾月会,赖上你?”

他环在她肩头的手臂再度一僵,“在下也算是身无长物,茕茕孑立,倾月以前对在下不离不弃,你若赖上在下,也是在下之幸。”

云倾月轻笑,“倾月孤身一人,除了仇恨便无牵无挂,而褚言你,却还有青竹别院,还有世子爷,甚至还有你父皇,还有你奶娘,还有王府老管家。比起倾月来,你哪里算得上是身无长物,茕茕孑立!”

说着,心底莫名有些伤感,她自嘲而笑,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深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倾月此生,除了南宫瑾,便不曾对一个男子靠得这般近。倾月今日得褚言照顾,委实感激。只是还望褚言以后莫要再对倾月好,无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都不要对倾月好。”

“既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有个人对你好,难道不好?”百里褚言久久才叹息一声。

“别人别我太好,便易沉迷。倾月,不过是怕了。”

“倾月何必顾忌那么多,也许顺其自然……未必不好。”他道。

“顺气自然,便是将一切都交由命运决定。而倾月此生,最不信的便是命运,呵。”

嗓音一落,怀中的野兔也突然有些挣扎。

云倾月抱紧了半许,野兔安分下来,她手指在野兔的皮毛上滑动,兔子身上的暖意蔓延至指尖,她缓道:“多谢褚言送的野兔,待回去了,倾月定好生将它养着。”

“倾月喜欢便好。”

云倾月淡笑,“褚言既是送了倾月礼物,倾月也自会为褚言打算。褚言常日里虽得老管家照顾,但终究需要一个女子来细心照料及陪伴,倾月今下午便与你提过让古苓来照顾你,你虽拒绝,但倾月还是想说,古苓身世青白,值得信任,褚言若让她在身边陪你伴你,极妥。”

这话一出,见百里褚言不言。

她又缓道:“再者,古苓对你的心思,褚言也该是了然。褚言即便不喜她,但让她跟在你身边,凭她对你的倾慕,她便定会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百里褚言依旧未言。

许久,待云倾月都快放弃听他说话时,他低沉缓慢的出了声,“倾月,你累了。你先歇会儿,陈姨很快便寻来了。”

云倾月一怔。

她没累,她句句言由心生,只是百里褚言,在逃避罢,却也正是因为他的逃避,她心底深处,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蔓延,不知是复杂,是释然,还是那些不敢触及甚至面对的对百里褚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