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慕祁将头垂下去了半分,嗓音无波无澜,却透着半许认真。

新帝深眼凝他片刻,最后又不放心的扫了榻上的百里褚言一眼,这才转身出屋。

“恭送皇上。”一旁的御医们顿时如释重负,恭敬缓道。

待新帝走远,屋中气氛平缓下来,才有御医提醒仍是跪地的慕祁,“丞相,皇上已走远了,丞相快些起来。”

慕祁这才缓缓起身,目光极沉的朝屋外望了一眼,回眸时,他朝御医们望去,“闲王此际如何了?”

御医们纷纷面露难色,忧心道:“闲王脉搏微弱,情况不佳。下官们商议许久,皆不得办法,着实是无能为力。”

慕祁平寂的脸色不变分毫,沉默片刻,才淡道:“你们先出去。”

御医们怔了一下,犹豫片刻,终归是全数出了屋门。

寂寂的氛围里,慕祁缓步至百里褚言榻边,沉寂的目光朝百里褚言打量半晌,心底微有起伏。

不多时,他伸手朝百里褚言各大穴道点了几下,随即又自怀里掏出一枚褐色丹药径直塞入百里褚言嘴里,待百里褚言咽下,他才缓步至不远处的竹椅坐定,目光凝着那摇曳的烛火,微有悠远与失神。

让百里褚言昏睡这么久,算是他唯一能

为云倾月做的了,想必此时此际,云倾月已在百里开外了吧?

气氛沉寂,空气仿佛有微微的凝固,沉重而又压抑。

不多时,灯火微微摇曳,光影重重,那榻上的百里褚言,眼皮微动,墨睫微颤,最后,眼皮终于被微微的掀开,露出一双墨黑如玉的瞳孔。

慕祁眸色微动,深眼凝望,低道:“闲王,醒了?”

明亮的光线略微刺痛合了许久的眼瞳,百里褚言稍稍合了眸,再微微的掀开眸子,他缓缓侧头,循声而望,待目光凝清慕祁,瞳孔骤然一缩,连带苍白的面上都溢出了冷冽淡漠之色。

慕祁眉头微微一皱,勾唇而笑,缓道:“闲王昏睡已久,此番醒来,着实可喜,想必皇上也放心了。”

百里褚言薄唇略微干裂,微微一启,低道:“慕祁,你好大的胆子!”

脱口的嗓音极其嘶哑,然而纵是如此,这嘶哑的嗓音却不必他口中的‘慕祁’二字来得冷然。

慕祁怔了一下,面色有过刹那的动容,但仅是片刻,他淡然而笑,略微怅惘般道:“闲王与我引为知己这般久,倒是第一次唤我慕祁,呵。”

说着,缓缓起身,踏步至百里褚言面前,只道:“当日在林中见得闲王,你已是浑身鲜血,我当时点你晕穴,不过是为你减轻疼痛,再顺便及时的上药止血。”

百里褚言冷眸锁他,墨瞳似是要看透他的内心,但嗓音里的冷意分毫不减,“点我晕穴,却让我错过追逐倾月的时间,再让我在榻上长久昏睡,更是让她逃得远。想必,此际我那些暗卫皆未出发去拦截她吧?呵,你倒是好计谋!”

嗓音一落,分毫不顾慕祁脸色,他强行掀被,挣扎着便要起身。

慕祁立在榻边,并未伸手阻拦,仅是目光静静的望他,只道:“纵是我心里有半许私心,但当时闲王即便是浑身是伤的追上倾月郡主,甚至因伤势严重而晕倒她面前,也不会改变她离开的决心。难道闲王不知,倾月郡主便是愿意自行受箭,愿独自逃亡,也不愿与王爷成亲?若是倾月郡主当真有意伴你左右,闲王即便不遣暗卫去拦截,她也不会离远。”

慕祁的话霎时击中百里褚言心口,使得他脸色再度白了几许。

他僵在榻上不动,慕祁皱了眉,正要上前为他盖上被褥,然而百里褚言蓦地伸手推开他,继续挣扎着要下地。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稍稍挣扎,雪白的里衣已是浸血,然而他却浑身松软无力,纵是无论怎么努力挣扎,却是连坐都坐不起来。

慕祁被他推得略微踉跄,随即极快的稳住了身形,他在榻边站定,面上的也终归有了几许复杂之色,嗓音也随之挑高半许,“闲王便是此际下榻冒着风雪追去,倾月郡主也不会随你回来!难道闲王还不明白吗,倾月郡主不愿嫁你,不愿与你在一起,你这又是何必!如今凤澜边关遭

南翔侵犯,皇上又刚登位,根基不稳,这时候,闲王岂能儿女情长,岂能……”

慕祁的后话未落,百里褚言已是挣扎起来一把捏住了他的衣襟。

慕祁霎时呼吸不畅,脸色有些微微的涨红,但却并未出手将百里褚言拂开。

“若不是你,云倾月岂会离开我?若不是你从中挑拨,横插一脚,云倾月会对我疏离?便是以前,她即便对我不满,也能对我虚意逢迎,而今,她竟是连做戏都不愿了!慕祁,我自诩待你不薄,可你是如何对我的?你本是风月成性,流连红楼楚馆,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倾慕你的女人也不计其数,你为何!你为何独独与我争云倾月!这回若不是你,我早已将她追回,早已将她困在身边!是你,是你帮她逃了!慕祁,你当真以为,你扶持我多年有功,我便不会杀了你?”百里褚言嘶哑的嗓音带怒,深黑的瞳孔泛着杀气与血红。

嗓音一落,他捏着慕祁衣襟的指尖越发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