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以为沈烟寒只是心血来潮。

作为沈烟寒最贴身的人,她岂能摸不透自家娘子那心越软嘴越硬的性子?作为旁观者,她又岂能看不出自家娘子与秦七郎那藕断丝连、暧昧不清的牵扯瓜葛?

她以为沈烟寒只是嘴上说说,便没当真,支吾着答了几句话敷衍,却不想,稍晚些时候,沈烟寒竟然就在吃早膳的当口,当着全沈家人的面将此事郑重其事宣告了出来。

沈固辞听到她轻飘飘说出这个话,被呛得一脸通红。

咳嗽消停后,他拧着眉问:“招个赘婿?你可是当真的?”

沈烟寒淡淡看他一眼,猜得到沈固辞的言外之意,如今世道当上门女婿之人少之又少。而且作为女子,改嫁的尚且不多,更何况她这样的新寡身份,招赘婿,委实没多大优势。

沈烟寒极见不惯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男子续娶是常态,为何女子改嫁就困难重重?

她放下碗箸,不屑道:“为何当不得真?我才十七,总不能一辈子孤苦伶仃下去不是?再说了,我四肢健全,身子也没毛病,招婿又有何不可?临安府这里的本地郎不成,我就找外地的,家境穷一些的。”

沈固辞凝视她半晌,看她这意思,他没忍住,补了一句:“你是不是还要找个白白净净的生?最好性子温吞的?”

沈烟寒脸一僵。

沈固辞又问:“你可还惦记着那秦七郎?”

沈烟寒当即反驳:“没有!谁惦记他?”

沈固辞:“没惦记他你找个跟他类似的作甚?”

沈烟寒一噎。

她当初为了避开梁一飞的执着纠缠才那么快与秦月淮“成了婚”,如今想着用同样的方式避开秦月淮,根本没具体想找个怎样的人。

被沈固辞这一问,她才觉得她就从未忘记初心。

沈烟寒驳道:“都要找赘婿了,那定然是性子越温和越好,至于身份……若是生,那更有希望了啊。要能找上个往后可以光大门楣的,有何不妥?你不也是从一无所有过来的?”

她看着沈固辞直接道:“我要找夫婿,就要找个有良心的。入赘时就跟我约定好,往后不论是否发迹,这辈子都是我沈烟寒的人,这辈子都乖乖听我的,绝对不能见异思迁。”

这话说得着实忤逆,讽刺他的意味明显,沈固辞听得老脸一黑。

一旁的沈慧看着沈烟寒这个态度极冷又颜色极艳、愈发骄傲且气势冷漠的长姐,只觉得越发认不得似的,偏偏沈毓小郎君一向专注吃玩,在其他话题上并不敏感,还在不住嚷嚷:“我还要吃狮子头,太好吃了。”

沈慧一箸就往沈毓小手上打了过去。

“吃吃吃!成日就知道吃,娘在受苦受难,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倒是有良心!”

沈毓被她打得哇哇叫,桌上的氛围一下就喧闹且古怪起来。

没想到沈慧会忽然插嘴到她的话题中,沈烟寒自然明白沈慧是在对她“陷害”温蓉而发火,而她虽没朝弟弟妹妹说出真相,并不会就此惯着沈慧。

要说伤害,温蓉给她的伤害才是毁天灭地的,沈慧有什么资格替温蓉抱不平?

沈固辞听着沈慧一腔不着调的话,正要开口训斥没有规矩,便见沈烟寒伸手给沈毓夹了狮子头放在碗里,道:“别哭了,快吃罢。”

沈固辞闭了嘴,任沈烟寒依照她自己的意愿来做事。

沈毓被沈烟寒轻拍了几下后背安抚,又有吃的在眼前,到底不多一会就停了哭。

沈烟寒这才看着沈慧,冷声问道:“你可知道李娩是淮河的一个山匪头子?你可知道李娩如今被关押在临安府府衙,并亲口招认与你娘有干系?”

沈固辞眉梢一抬,没想到沈烟寒还清楚其中细节。

沈慧听得目瞪口呆,她哪有沈烟寒说的这些信息?

迎着沈烟寒直直看她的一双寒意逼人的眼,她支支吾吾:“我……我……”

她说不出别的,只能扬声:“你胡说!什么山匪?哪里来的山匪?”

沈烟寒冷笑一声:“沈家中有人出了牵扯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人通知爹爹这个沈家郎主,再说了,临安府通判赵通判,是与爹爹同一年中的进士,怎么也有同窗的交情,你倒是问问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她没提温蓉陷害齐蕴的事,只说温蓉与山匪牵连,依旧是在沈慧姐弟跟前尽力维持着一家颜面,沈固辞看着长女,也察觉出这一年时间沈烟寒的成长。

物质上,她如今全数独立自主,甚至在温蓉被捕后还能将一府中馈管理得有条不紊;思虑上亦是成熟了许多,虽性格惯常棱角分明,行为却不再如一年前那般冲动。

每个人的成长都带着经历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