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卿的随侍都是他亲自挑选出的精英强将,又跟随了他多年,是既有身手,脑子也灵活。

得了孟长卿吩咐,国公府的马车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了蔡希珠那个简朴甚至寒酸的牛车,随侍同时耳观八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自家郎君周围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些异样。

其中一位随侍寻了个马车转弯的当口影藏了身手,悄然跃入一片阴影中。

探明白后面的情况后,他上前朝孟长卿汇报道:“郎君,李家二郎君这会跟在我们身后,距离不近,但咱们快些时他的也快,慢时他同样慢,不是他自个进城的样子。”

孟长卿烦躁的敲桌面动作一顿,刷地抬起眼眸来,眼中几分狠厉色。

李家豪拉扯蔡希珠的那幕画面在眼前经久不息,于他而言,这会李家豪跟着的目标便是蔡希珠。

孟长卿当即冷嗤一声:“还真是贼心不死。”

随侍问他:“可要将他的车拦下来?”

有他的车在二人之间,李家豪就是有贼心有贼胆也不会得逞,孟长卿摆了摆手,“不必了。”

车轮滚滚,在青山县到临安府之间的县道上发出辘辘之声,不大一会,三辆车就前后脚到了临安府城门。

牛车因城门守卫的盘查而短暂停下,蔡希珠以为是到了家,可一抬眼才发现目的地不对。

四周灯火通明,来往人影幢幢,刚从深思中回神的小娘子满眼从迷茫到讶异,眉头从皱起到展平,再到皱起。

她看向驾车的石头,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正抬着小脸看着城门口就已经开始悬挂着的灯。他双眼灿亮,喜色溢于言表。蔡希珠后知后觉地想起牛车起步前石头的问话,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这会回家。

她没心情游玩,还要灭了别人的憧憬么?实在没必要。

“姐,咱们进去看这灯,一个时辰够么?”石头这时兴奋地问她。

蔡希珠想起往前蔡裕带她进城观灯的经历,那还是他们到南边定居的

美好的回忆历历在目,蔡希珠不止没生起再体会那种激动不已感觉的念头,反而想起蔡裕新年期间还留在李府照料病人,心情有些低落。

迎着石头喜悦的视线,蔡希珠从钱袋里拿出些钱递给他,说道:“够了罢。但我今日有些累了,就不同你去了,你自个去玩,买些想买的东西,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在这清波门再见。”

她郑重其事地叮嘱他:“你可记好回程的路,千万莫走丢了。”

石头好不容易才有吃住不愁的安生之地,哪能再舍得走丢自己,当即重重点头,“姐,你放心,我跟干爹来城里拿药材来过许多次了,我识得路!”

蔡希珠摸了摸他的头,“去罢。”

石头走后,蔡希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在街头。

她一会看看灯,一会看看地上,灯火通明,地上连她的影子都不曾留下,没多大一会,本就对灯没多强烈的兴趣彻底荡然无存,走着走着,她就远离了热闹的人群,行去了清汾河旁的河堤小道。

长街上有多么热闹,灯光有多么璀璨,河堤小道就有多么寂静,多么黑暗。

蔡希珠长在清水村并不怕黑,她直接走进了黑黝黝的夜色里。

跟着她的那位郎君就不同了,自小养尊处优,就连唯一吃过苦的学武也是专门的师傅上门教的,为了不暴露行踪,他拒绝了随从点灯,这会独自跟着蔡希珠的路线,踩在因雪结冰的地上,只觉得是深一脚、浅一脚,走起路来是一摇一摆。

在走了不到半里路时,路上的小石头一绊脚,孟长卿当即一个趔趄,若非他反应极快地借用折扇点地随即一跃,就当真摔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站定后,再看前头黑暗中,那对他的遭遇毫无所觉的后脑勺,孟长卿心中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受。

他是既庆幸于她没发现他的狼狈一摔,又觉得,他这么在黑灯瞎火里巴巴地跟着她,却没有被她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了保护她牺牲了多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很像是白费力气。

他这厢垂目理了理自己沾了泥点的衣袍,并没察觉到,前方的小娘子已经在分叉口往东转了个向,走进了东侧的小巷中。

孟长卿整理好自己,一抬头,脸上一僵。

蔡希珠不见了!

孟长卿心中一坠,那李家豪本就虎视眈眈地跟着蔡希珠一路,这会没见着蔡希珠,他

这会儿他再顾不得自己方才那故作矜持的风度,将手中的折扇别在自己的腰间,提了自己的袍摆,在黑暗中拔腿就往前方追去。

寒凉的风声刮耳,清汾河的河水亦在哗哗作响,孟长卿却觉得,比照这些动静,自己的一颗心跳出的声音才是如有擂鼓,让他心惊肉跳。

有一种明珠将失的悲哀袭来心头,孟长卿有一些懊悔:有些事,他往前是不是不该那么处理。

他一直往前追,不多会儿就追到了长街。

一下跑到了亮堂处,明白这不会是李家

豪掳掠了人来的地方,他当即掉头,又朝来处倒了回去。

因为他这么错误地跑了一大段路,将蔡希珠和李家豪之间的中间位置给让了出来,跟在他之后的李家豪还就当真歪打正着,碰见了那个,进了河堤东侧小巷后,发现是条死路,又往回走回河堤那条路的蔡希珠。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忽然出现个壮硕的黑影挡在她跟前,蔡希珠吓得倒退一步,“啊”地惊叫出声。

孟长卿追回来时,听到的就是她的这一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