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这样的人家,用的多是世仆,外头买的都不多,更不要说在街头买一个。程老夫人看向程君旭带来的人,道:“抬起头来。”

女子一身素衣,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娇艳动人的脸,这下程老夫人,都有些理解王雪然闹这一场的缘故了。眼前的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一张脸已经美得像带着露水的花朵,稍显凌乱的发丝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味道。

程老夫人活到这个岁数,生的美的人不是没见过,但眼前的人却有几分别样的魅力。作为长辈,程老夫人当然不愿意这样的人待在孙子身边,若是带坏了孙子,那才是后悔不及。

程老夫人只是暗暗惊叹,但陆涵之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人竟然跟陆嫣有七八分的相似,看上去比陆嫣大些,除却那一身气质的不同,竟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想到杨紫玉提起遇见了陆嫣的话,陆涵之暗暗疑惑,莫非就是眼前此人。

陆涵之将惊疑暗暗藏在心中,只听程老夫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为何在街头自卖自身?”

女子不敢多看程家人,听程老夫人问话,便垂下头,答道:“奴婢姓李,名月娇,本是京城外吴家村人。原本家中虽不富裕,也有几亩薄田,尚能养家糊口,没料年初时母亲一病不起,家中田地都卖了,也没能留住母亲,父亲想采些药材卖钱养家,却遇见野兽枉死山中。家中还有年迈的祖母和年幼的弟妹,实在没奈何,才卖身葬父,只求能解眉之急。”

程君旭最初是看中李月娇绝色的容颜,又有在王雪然面前立威的心思,见人卖身葬父要的银子虽不少,他也出的起,几乎没有犹豫就掏钱将人买了下来。原本程君旭也就将人带到王雪然面前转一圈,之后怎么处置他也没上心,眼下却不同,李月娇的去留代表了他作为大丈夫的地位和脸面。

“祖母,你看她身世如此可怜,又是为了父母弟妹一片孝心和善心,咱们家也不多这么一个丫鬟,就留她在府上吧!”程君旭一副被李月娇孝心感动的模样,率先求道。

王雪然的心思跟程君旭差不多,她知道程君旭是个花心风流的,也不指望程君旭能被她感动,守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但程君旭的内院必须由她做主。程君旭可以要丫鬟,也可以纳妾,但那得是她同意她安排的,没事就从外面带个不在她掌控的人进来,那绝对不行。

王雪然担心程老夫人心慈,听那李月娇这一番话,便心软答应留下她,一面打量李月娇,想找出将人打发走的理由,一面看向程君旭气的咬牙。好在王雪然本就是聪明谨慎之人,又有心找李月娇身上的破绽,短短的时间里,还真被她找到了。

“祖母,孙媳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人在这世上过活,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若是遇见了,孙媳也愿意伸手相助。”王雪然可不愿意在程老夫人眼中落个不讲情义的印象,先将自己的为人解释了一番,才点出李月娇身上的疑点,“孙媳,不肯答应留她在府上,是有缘故的。”

“哦,什么缘故?”程老夫人虽不赞同程君旭随便带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府,但也不赞同王雪然为着这点事闹成这样风风雨雨的。说白了,不管这李月娇是什么来历,签了卖身契领进府来,那就是府上的丫鬟,作为女主子,若是看不惯,只等以后找个理由将人打发了便是,何必闹成这样,平白惹人笑话,也损了两人的夫妻情分。

“祖母你看,这个李月娇她自称是城外农家女子,家境不富裕又接连遇到灾祸,这才卖身葬父,遇到夫君心善,将她买回来。”王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急切了,祖母虽然没有因此责怪她的意思,但显然是不赞同的,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王雪然接着道,“可祖母你看,她衣着虽然素静简单,可她的手却细腻白皙,便是孙媳身边的大丫鬟,不做什么粗活也比之不得,这那里是一个贫家女子能有的!”

富贵人家的姑娘养得精细,自小有丫鬟仆人服侍,用不着她们做粗活,平素就读识字,学些女红才艺这些,自然养得肌肤娇嫩。而贫寒人家则不同,像李月娇所说,她家中仅有几亩薄田,勉强养家糊口,必然是养不起丫鬟下人的,如此家中杂事也得女眷去做,别的不说,手多少得有些粗糙有些做事的痕迹。但就如王雪然所说,对方的手白皙细腻,说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都没问题。

这确实是一处漏洞,便是程君旭都忍不住看向李月娇,眉头也微微皱起,程君旭自认为有吸引女子的魅力,也不在乎被女子的外貌吸引,但若是蓄意欺骗自然不同。却没想到李月娇被王雪然说破这点破绽并不惊慌,反而抹去眼泪来。

“老夫人,公子明鉴,奴婢确实说了谎话,可奴婢绝没有害人之心,只想求老夫人和公子怜惜罢了。”李月娇垂着头,眼泪簌簌的掉,说话却口齿清晰,“奴婢确实不是吴家村人,原是南方人士,家中遇到灾祸过不下去,父亲就将奴婢卖了,换了些钱养家。”

“奴婢本以为卖身为奴虽苦,可用心做事日子总能过下去,却没想到买下奴婢的人见奴婢生的美貌,并不急着将奴婢出手,而是将奴婢养在家中,又请了人教针线才艺这些,预备留着等奴婢长开了再卖大价钱。”李月娇看程老夫人脸色变了变,眼泪流的更多了,“奴婢不敢欺骗贵人,只是命如草芥不敢反抗,更不敢说出真话。”

“今日被公子买下,奴婢不敢起半点坏心思,只盼着能在贵府做事,奴婢愿意做最苦最累的活,报答公子为奴婢花的钱,求老夫人、公子留下奴婢吧!”李月娇说着便扑通地磕了个头,这一下磕的实在,额头都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