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禧连内心都是熨暖的,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上天给她这样的嫡母和嫡姐,却又让她结识了谢悦这样的朋友,何尝不是一种馈赠和补偿。

她眸底蕴泪,近来因为怀孕而一直波动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惨兮兮地握住谢悦的手,“悦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因为她是你的母亲而顾虑,可在这府里,我若不为自己争取,如何能谋一条活路。”

谢悦被她说得心里一酸,反牵住她的手,“我说了没怪你,只是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把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别的都不必着急,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顶着。”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失落和心疼,“还有,以后遇到这些事情不必一个人硬抗,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我看大哥哥也是,等日后孩子出来了,他也会和你站在一边,你从来不是孤军奋战!你还有我们啊。”

李满禧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谢悦,眼泪终究是包不住了,从眼角扑簌簌地落下来,沿着雪白的肌肤滑下来,更添一分没人媚骨色。

谢悦宽慰,“好了好了,你现在可不能哭,小哭包。”

李满禧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两姐妹终究也没因为这间事闹翻。

谢悦在外头跑了一天,这会儿解决完事情更是觉得疲惫不堪,连坐着时眼皮子都在打架,没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

“我得先去西院看看我娘,看她状况如何,明儿还得去跟大哥哥求情,不然要被骂成不孝子。”她顿了顿,“哦对了,这是樊楼新研制的梅花酥,据说才两日便引得京中贵人竞相购买,很是受欢迎,我拿了些回来,你尝尝。”

李满禧捻起一块尝了,入口甘甜,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气,若配一盏香茶,吃起来一定十分雅致,难怪得人喜欢。

在经商一块,谢悦有她独有的路子,这几个月以来,樊楼以各种新奇酒品和点心,在京中众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一杯茶一壶酒都不便宜,但这样高端又不贵到你吃不起的东西才最让人挠心,味道又好,吃了一回想第二回,在京中酒楼中占尽了口碑。

李满禧每月也开始有了颇为可观的私房收入,她以为,日后的日子风云变幻,手上多握点钱,总归是没错的。

想想心中更是感念谢悦,笑容诚挚地赞扬,“的确好吃,想必又是出自你的手笔。”

谢悦笑了笑,“我只是出了个主意,还是厨房的师傅厉害,调配了几次便又好又香,引人流连忘返。”

如今的樊楼跟花楼一般,引得各种人雅士流连忘返,有时候连家都不愿意回,就想和大家一道品茗吃香,很得风趣。

“好了,我走了。”

谢悦打着哈欠往外走,忽而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不知是不是李满禧的错觉,觉得她回头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李满禧有些疑惑,“怎么了?”

谢悦难得扭捏,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纠结,“有件事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刚刚还说不准我瞒着你,现在倒是打破自己立的规矩了?”李满禧有些好笑,“说吧,你我之间不分彼此。”

谢悦咬了咬牙,轻声道:“那个,永慧公主要成婚了,驸马正是新榜探花郎沈颐安……”

李满禧闻言一怔,随即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眸子,倒不是为了旧爱的婚讯,而是谢悦如何得知她与沈颐安的过往,是以特地来告诉她他的婚讯。

一瞬息间她已经联想到身份暴露,举家获罪的场景,当真是惊悚至极,嘴唇有些颤抖,笑得极其难看,“为何突然来告诉我这个?”

谢悦有些不好意思,“永慧公主来我们府上那日,我逃了学,哪知在后花园遇着了你,正想上去找你说话,竟突然发现你和那位沈公子悄悄进了旁边的弄堂里……”

她又急忙解释,“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绝不可能与沈公子有什么私情,只是出于好奇才上去听了一耳朵,哪知就听到什么前情已了,莫再纠缠的话,也就猜到了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情……”

李满禧想起来那日屋外的确有第三人的脚步声,可后来一直未曾东窗事发,她便未再关注过,没想到偷听的人竟是谢悦。

她有些庆幸,还好是谢悦,可又有些为难,既许下了不再欺骗的诺言,她又该如何解释她与沈颐安的关系,如何解释他们的相识呢?

“我……”

“你不必解释。”哪知却被谢悦先发制人,她笑了笑,“我不会过问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只是今儿偶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便来告诉你一声,也是希望你与从前有个交代。”

李满禧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能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你悦儿。”

谢悦洒脱地摆摆手,“不必谢,咱们可是合伙人,日后还要一起赚很多钱的!”

说着便朝屋外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谢钊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我得先去找他一趟,省得他自己躲在哪儿哭呢……”

声音随着脚步声离开越飘越远,渐渐就听不见了,李满禧脱力倒在椅子上,看着屋外的宫灯发愣。

灯具被风卷起半抛到空中,又落下来,在空中划开一道银白色的光,晃了她的眼。

松萝等了会儿才进来的,她在门口听到了一切,看到李满禧发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唤道:“姨娘。”

李满禧茫然抬头看她,“我没事。”

“沈公子他……”松萝有些开不了口,“按照那日情形,想来他也是被逼无奈的,毕竟那是公主,谁能反抗……”

李满禧笑了笑,“松萝,我不是为了他娶妻而难过,而是知道他不愿意成为被世人诟病的那种靠女人上位的男人。”

他是新榜探花,自然得圣上器重,可一旦尚了公主,那些学识上的成就便会被通通抹杀掉,旁人提起他只会唏嘘一句,真是命好,竟被如此受宠的公主瞧上。

日后他加官进爵,也只会被议论是沾了公主的光。

李满禧知道他是不想的,他明明学识渊博、学富五车,登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这条清明的仕途之路却被一个吃软饭的名号给斩断了,他是绝不愿意的。

可命运便是如此,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恩惠,他随手捡来,不想要也得拿着,正如李满禧一般,这条路再扎脚也得忍着,否则便不只是伤脚,连心脏都会被扎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