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来了。”云朔尚在揣摩这女子的身份,便听见院子里有人朗声唤了一声。

云朔抬首,只见一身着藏青色衣袍的男子信步走来。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将刘小郎君带回的老者。

这便是刘继元了——北汉太原尹、新帝刘继恩的弟弟。

云朔心如鼓点般急剧跳动。

刘继元走到刘小郎君面前,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头,问:“胡闹够了?”声音温和得仿佛初春的风。

刘小郎君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又赶忙点了点头,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最后,他嘴一瘪,乌黑的大眼瞬间蓄起了泪,“爹爹,宇儿知错了。”

刘继元道:“昨日落下的功课,今日须得补上。”

刘小郎君眼底一亮,这是不惩罚他了?圆圆的脸儿当即堆满了笑:“我全听爹爹的。”

刘继元轻笑了笑。

云朔默默瞧着眼前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却忽然见刘继元抬头看向自己,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民女云朔,见过府尹大人”

刘继元站起身,虚抬了抬手,“娘子不必多礼,是犬子给娘子添麻烦了,继元这厢有礼了。”

说罢,还当真给她行了一礼。

云朔侧身避开,刘继元的礼,她可不敢受。不过这太原尹还真如传言那般,温儒雅,平易近人。

“听闻娘子初来太原,尚无落脚之地,若蒙不弃,可先暂居于此,再做打算。”

“得府尹大人与小郎君照拂,此乃民女之幸。”云朔喜笑颜开,又默默盘算着,连她初来太原都知道了,看来这太原尹还真是消息灵通。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刘继元还得去府衙,他吩咐诸人好生照顾云朔后便转身离去。

瞧着刘继元走远了,刘小郎君跳到云朔面前,抱着她的腿,欢脱地笑了起来:“姐姐姐姐,爹爹留下你了,我们可以一起玩儿了。”

“宇哥儿,莫要胡闹,”起初被云朔错认成刘继元夫人的婢女走上前来,把刘小郎君从云朔腿上拉开,“娘子且在府上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只管跟我提。”

云朔眉开眼笑,“有劳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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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朔后来才知道,那婢女名唤环娘,是刘继元夫人段氏的陪嫁丫鬟。段氏大约两年前因病去世,此后刘继元一直未再续弦,多年来刘小郎君的饮食起居皆由环娘照料。在这府上,环娘虽担着婢女的名头,大家却都心照不宣地拿她当半个主子。

而刘小郎君的学问礼仪皆由刘继元亲自教导。

几乎每天早晚,刘继元都会来检查刘小郎君的功课学问,若是遇到刘小郎君贪玩儿不认真读,还会惩罚他抄。不过每逢刘小郎君抄到深夜之时,刘继元也都会陪在儿子身边,还会细心地给他解释中的道理。

慈母严父,倒都被他一人当了。

至于云朔,除了初见那日,此后她再也没有和刘继元搭上话。

云朔也曾在府邸里私下打听过,大家都说没听说过什么南方来的前朝公主。看来,要找到娘亲的下落,只有靠刘继元这条线了。

此后,刘继元每次来看刘小郎君时,云朔都变着方儿地吸引刘继元的注意。

“环娘,这点心还不错,瞧着倒还别致。”

不待环娘开口,刘小郎君抢先道:“这是云姐姐做给我吃的。”

“这老虎灯笼……”

“这是云姐姐给我做的。”

“这皮影……”

“也是云姐姐做的,爹爹想不想看皮影戏,我让云姐姐表演给爹爹看。”

“……”

刘继元沉默半晌,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面色有些古怪,他瞧着手中的茶汤,未言语。

“云姐姐煎的。”刘小郎君欢快的声音冒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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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刘继元邀云朔园中一叙。

七月里,园中百花盛开,景色甚是迷人。云朔却没有赏景的心思,她笔挺地立在刘继元面前,心跳得跟鼓点似的。

刘继元不紧不慢地问云朔,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宇哥儿可有调皮,饮食可有不适……云朔一一作答了。

最后,云朔终于听到刘继元问:“听宇哥儿讲,娘子来太原,是为了寻人?”

云朔平复了会儿呼吸,斟酌着措辞,缓慢道:“民女此来太原,确实是为了寻找一名女子。然此女子身份尊贵,民女至今遍寻无果。”

“哦?不知娘子是否方便透露这女子的身份?”李继元道。

云朔就等着他问呢,“不敢隐瞒府尹大人,民女所寻的这名女子,正是前朝大汉高祖皇帝之女永安公主。”

李继元面色未变,心下沉吟,高祖皇帝之女永安公主,他倒是有所听闻。听闻高祖皇帝膝下三女,长女永宁公主,嫁给了隔壁大宋的宋延渥,次女永安公主,多年前于大婚之日失踪,幼女尚无封号,大汉灭亡后也不知所终。

算起来,这永安公主也算是自己的堂姨娘。

“你的意思是,永安公主现在太原?”刘继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