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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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最厉害。
唔,不是厉害,是贤惠。
自打灵璧比桑硕晚了两年开笔后,不到半年每天就要写上五百个大字儿,眼看着兄妹俩一道抛费,就连次一等的毛边纸都快开销不起了,孟氏翻来覆去了一夜,还同桑振元一道琢磨着给他们做了两个牌牌,灵璧同桑硕都习惯称之为“粉牌”。
就是一块总有三分厚的杉木板,又特地寻来那种乳白色的油纸,用墨斗打上方格贴在正房两面,一面是六厘见方的大方格,另一面是三厘见方的小方格。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按着方格大小直接在粉牌上习字儿了,看着没甚的,可这粉牌是能重复利用的,字写坏了,还可以用湿的废纸团擦掉重写,方便的很。
尤其陈先生看过后还许他们拿粉牌做功课,学里同窗们瞧见后,相继效仿,着实省了一大宗开销。
虽说久用之后,油纸容易脱落,木板也容易开裂,不过只要精心些,基本上都能撑过半年去。
只是这两年开始做章了,粉牌就有些不够用了,幸而灵璧不但勤学守规矩,课业上头亦是独占鳌头,每每压得那伙子小小子抬不起头来,陈先生的犒赏几乎被她一人包圆了。
长年累月下来,不但自个儿能够自足,基本不用朝家里伸手,而且时不时的还能补贴一下桑硕同小伙伴们。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年间,起先并不同意灵璧念,后来好说歹说才许她念到十岁的孟氏才没再抱怨。
只兴许谁都不曾料到,眨眼的工夫,灵璧就这样大了。
一句“用不完”,她说得既轻松又自然,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听得桑硕心里一梗。
论念,十个自己也撵不上妹妹,可就因为她是女孩儿,所以根本没有念的必要。
同是念,他念是为了出头,妹妹念,纯粹是因着贪玩。
从三岁玩到十岁,还烧了这么多钱,也该收心了。
搁家里学着炊洗扫洒织布织绸,姑娘家归根究底还是要嫁个好人家。
这些都是孟氏的原话。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妹妹念,就是念,并不是旁的,而且她念得比谁都好。
包圆了陈先生的犒赏先不说,只说否则从不曾进过学堂的娘又怎会说出“凄风苦雨、金戈铁马”,还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话儿,又如何能学会记工记账。
他虽也在念,加上有妹妹开小灶,进度还不慢,但他能肯定,他绝想不到活学活用、教学相长这一层。
可究竟要怎的做,才能让妹妹继续念,才能让妹妹别跟娘一样,每天埋首在那些个琐碎又繁杂的家务活中,耗费所有的辰光和精力……他不知道。
“你们都不要,要不,给我吧!”桑硕越想越抬不起头来,倏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带着肉窝窝的小短手,正一点一点试图接近就摆在自己手边的毛边纸。
桑硕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桑础蠢蠢欲动的眼神。
“哥,姐,你们不是都不要嘛,那给我好不好?”眼看着哥哥姐姐俱都看向自己,桑础圆滚滚的小身子不觉地往后仰,小胖手也缩了回来,又团起来,一脸讨好相地捧在胸前,朝他们作揖,不觉地就用上了撒娇的口吻,又隐隐有些得意:“我明天也要念了!”
家里难得有一样哥哥姐姐都不要的物什,那给他好了,正好留着上学用。
灵璧笑了起来,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腮帮子,认知解释给他听:“不是明天,是明年,而且明年只是启蒙,开笔要等后年呢,你且用不上这个。”又道:“等你甚的辰光要用了,自然就有了。”
甚的明年后年的,就连明天明年尚且分不清的桑础有些懵,却明白灵璧是不肯把这刀纸给他了,就有小脾气了。
小脸一皱,嘟着嘴巴把头一偏,作揖的小手也抱在了胸前,尝试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倒是像模像样的,灵璧咳嗽一声,把笑掩过去,索性低下头来做功课,桑硕同太湖翘了翘嘴角,跟着低下头去,也都没作声。
没人理自己,这比不给他纸还让他委屈,桑础吸着鼻子,腾地跪直了身子,大声地道:“我告诉娘去!”
桑础脸一板,严厉地望着他:“你只管去!”
行动就告状,怕不是欠揍。
灵璧揉了揉他瞬间泄了劲儿的小脸,逗着他玩儿:“好啊,你快去,看看娘会怎的说。”
桑础身子一僵,一点一点委顿了下去,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灵璧,又去看桑硕,控诉声中已经带着哭腔了:“你们怎的能这样,我是你们的弟弟呀!”
情绪仍不算高涨的太湖“扑哧”一声,总算笑了出来,抱了桑础:“你怎的这么好玩儿!”
做完功课还念念不忘,同灵璧感叹:“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说完偏了偏脑袋,回想着灵璧小辰光的模样:“要是有个妹妹就更好了。”
不过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亲娘已经过世了,哪怕有弟弟妹妹,也不是弟弟妹妹……
咬了咬嘴唇:“芙蓉上回不是说了么,甚的三十六计,但凡家里头多出几个姊妹来,七十二计都能给你玩出来……”
芙蓉那人到底如何先不说,这句话却是挺有道理的。
“兄弟姊妹,少有少的好,多也有多的好。要是只有两个,那就只能对打了,上了三个才能拉拢一个孤立另一个,上到四五六个,就能合纵连横了……”
灵璧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芙蓉无意吐出来的这句话儿。
却不晓得怎的答,只能道:“也不是家家都是这样的……”
这样兄弟不像兄弟,姊妹不像姊妹的……